修想要擡起頭來看看這個人,可是他的頭重得像是一塊鐵一樣,無論如何都直不起來,他花費了許多力氣,也只能喘息着在桌面上小幅度地掙扎。
後來,修有段時間失去了意識,後來,又被耳邊絮絮的說話聲吵醒了。
修因爲意識模糊,已經分不清說話的人是誰了,不過那段對話他還是聽了個**不離十。
那段對話是這樣的:
“二百萬,我要他。”
“他如果留在這兒,說不定能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利潤。生意人嗎,你也理解理解我們。”
“對,生意人是應該追求利益最大化。但是,我想你們也把他的背景調查得差不多了,這件事你們也知道,否則不清楚他的來歷,你們怎麼敢用他?既然調查清楚了,你們也該知道,這個孩子敢對自己的父親下手,你們難道不需要替這個特殊的孩子好好考慮一下?”
修全身一凜,再次想坐起身來,好好地看看那個年輕人的模樣,卻發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
這種無能爲力不能選擇的痛苦,叫修簡直想抓狂,想罵人,可這一切都停留在“想”的層面,他的身體已經全然不聽使喚了。
其實,他的心裡,充塞的更多的卻是惶恐。
他們是怎麼知道自己的事情的?怎麼知道自己父親的事情的?
修不知道,自己已經透露了太多的信息給方寧叔了,光是武樂修這個名字,就足夠方寧叔發動他的人脈,把修的前世今生全部翻找出來了。
但是。就連方寧叔也不知道,眼前這個姓郭的年輕人,是怎麼知道那麼多事情的?
修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聽着他們繼續對話:
“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現實是,我已經知道了。所以,這個問題就值得好好商量商量了。”
“商量什麼?”
“你不覺得這個孩子危險?”
“危險?我倒不覺得。修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我瞭解他,也能掌控得了他。他的戾氣也正是幹我們這行所需要的。所以,我不知道你在操心些什麼。”
“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這個孩子的身世不乾淨。不應該留在你們這種本來就很敏感的地方。萬一他的身份和做過的事情泄露給了不該知道的人知道,導致你們這個地方的敗露。該怎麼辦纔好呢?”
“……你在威脅我們?”
不知道是修的錯覺,還是出於別的什麼緣故,整個包廂裡的氣氛,隨着這一句話突然變得詭異了起來。
少頃後,一個爽朗的笑聲響了起來:
“你們別這麼緊張,我儘管的確是在威脅你們。可是你們可以選擇不接受啊。我手頭的確有關於這個孩子全部的資料,還有一些你們黑拳俱樂部的資料,如果我們能夠好好交易的話。這些東西是絕對不會流到不該流到的地方去的,我保證。”
修感覺有人撐着桌子站了起來:
“姓郭的,你別忘了,我是個拳師。我的脾氣不是很好,所以你當着我的面威脅我,不覺得很愚蠢?”
一個聲音嗤笑了起來:
“愚蠢?我覺得我們和和平平地對話纔是最明智的,要是有些人一不小心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事情的話,我可不敢保證我那個傻妹妹因爲護兄心切,會不會做出什麼不大好的事情來。畢竟你們那兒所有的秘密,我妹妹那兒都有一份。”
此時,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方寧你閉嘴。郭先生,你先喝酒,有話好好說。我想問,你要一個小孩子幹什麼?當保鏢?還是……”
一個聲音笑了起來:
“方老闆,我可不是那麼變態的人,我喜歡女人,對小孩子沒興趣。”
“那你……”
“這你就別管了,我要他,自然是有我自己的用處。我再重申一遍,二百萬,我要這個小子。我知道,我這是奪人所愛,不過,憑我跟方老闆的交情,這點兒事應該不算難辦吧?”
修的耳邊傳來了倒酒聲,然後,他們就開始聊起別的內容來,好像剛纔詭異的氣氛全然沒有出現過一樣。
修這時已經扛不住了,眼皮越來越沉,手腳也沒有力氣,可他能隱約感覺到,酒桌上只有兩個人絮絮的對話聲,而第三個人好像一直在悶聲不吭地倒酒,一直沒有加入其他兩個人的對話中。
後來,修的耳邊傳來了一聲遠得似乎是從天邊飄回來的說話聲:
“我要跟這個小子商量商量……爸你別管我商量什麼,總之,我一定會把他送過去的……他不去我就把他綁過去,這樣行了吧?不過你得告訴我……我沒想追根究底,我總得告訴他你是幹什麼的,這小子倔……行,我知道了。”
在不甚分明地聽完這段話後,修的腦袋突然發出了“嗡”地一聲,所有的聲音都離他遠去了,他的意識跌入了徹底的混沌一片中。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當初方寧叔對他進行訓練的訓練房裡,周圍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他熟悉的20cm粗的木柱子豎在房間的正中央,還有被自己吊起來的那一排鐵棍子,安靜地掛在房間的一側。
他來不及想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剛剛想爬起來,就覺得頭一陣劇痛,險些再度倒下去。
他捂着頭咬着牙緩了半天,劇烈的針扎似的頭痛卻還是半分未曾消減,他掙扎着盤腿坐起,因爲疼痛而煩躁異常的心情把他弄得直想殺人。
突然,後面傳來一陣異響,他條件反射地擡手去抓,一瓶被丟過來的飲料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他盯着這瓶飲料看了許久。才後知後覺地扭過頭去看。
果然,方寧叔帶着一臉欠扁的表情,嘴裡叼着一根吸管,啜飲着一瓶他常喝的功能性飲料,痞痞地倚靠在門邊,笑眯眯地看着他。含混不清地問:
“醒啦?”
修頭疼得壓根不想說話,但方寧叔既然開口了,還是那副一如既往的欠揍模樣,修不想在他面前服輸,就強撐着開口道:
“我怎麼在這兒?”
方寧叔朝修走了兩步,學着他的樣子在地上盤腿坐下。無比直接地說:
“你馬上就要走了。來這兒懷懷舊,不想?”
修聽到這句話後一點兒反映都沒有。按着頭忍了很久的痛,才猛然意識到方寧叔在說什麼!
什麼叫“馬上就要走了”?
他猛地擡起頭來,卻再度扯痛了頭,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問:
“我要去哪兒?”
問出這句話後,修的記憶也漸漸地復甦了:
好像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
自己本來馬上就要上場了。硬被老闆叫到了一個飯店包廂裡,自己灌下了一口酒之後,吐了好長時間。接下來就暈暈乎乎的,恍惚間,的確聽到有個陌生人說“我要這個小子”……
難道那個人要的人,就是自己?
方寧叔抓抓耳朵,說:
“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小子,你挺值錢的,200萬啊。”
修對於錢沒有概念,也不感興趣,他唯一關心的是,自己還能打拳嗎?
聽到修的問題後,方寧叔把手裡的功能飲料放到了一邊,修終於難得地在他臉上看到了嚴肅的表情:
“應該是不能打拳了,但是打架應該還是可以的。我不知道他要你做什麼,他只告訴我,你可以繼續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只是沒什麼自由,替他做6年的事情,就能離開了。而且他會給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關於你以前對你父親所做的事情,會一筆勾銷。”
修正在愣神,聽到方寧叔這麼說,瞳孔一下子收縮了,猛地站起了身來,後退了好幾步,直到他退到了掛着鐵棍的那片區域,後腦勺撞上了鐵棍,引起了連鎖反應,鐵棍在他身後叮叮咣咣地響了起來,他才停住腳步,盯着方寧叔,嘴脣哆嗦了半天,硬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方寧叔見他這個樣子,想笑,但終究還是沒笑出來。
他早已經把修的家底調查了個乾乾淨淨,包括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包括修在逃出武家的那天,住在他們家隔壁的一個老人意外從牆頭跌落身亡的事情,都調查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到警局裡找上個把熟人,便可以知道,當初修的父親因爲毆打修被警方帶走拘留了半個月,而在那半個月裡,修是由老人照顧的,而且老人對修很好。
把這些信息綜合在一起,不難判斷出,當年到底出了什麼樣的事情。
而方寧叔看到修的反應後,在心裡也有了個基本的準備。
那個姓郭的年輕人,果然把修的心理抓得很準,當年發生的事情,就是修的軟肋,自己僅僅是提到了這件事,一向情緒內斂的修就如此激動,看得出來,只要抓住了這點,讓修做什麼他都願意。
但是爲了把自己撇清,方寧叔沒向修說出自己也曾調查過他的事實,還裝作一副不解的樣子,問:
“你怎麼了?”
修沒說話,可他的牙關已經控制不住地上下打起抖來。
此刻,他的心裡是一派驚濤駭浪。
那個人是怎麼知道自己的事情的?
方寧叔眼見修的額角已滲出了汗水,臉色也整個轉白了,就在心底暗歎一聲:
看來這小子是留不住了。
他在感嘆之餘,還是轉告了年輕人要自己轉達的一句話:
“對了,那個人還要我向你轉達一句話。你要是想知道劉家老人的死活,就跟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