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鍾情,一個神秘而又令人嚮往的詞,無數癡男怨女爲了追逐那觸電一般的快感,在茫茫人海中擦破了衣肩,最終得償所願的,寥寥無幾。
“這不科學吧?!”黃綺回正在S市一個劇組跑龍套,聽了唐小棠轉述的整個過程,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見一面就、就就……就愛上了?”
唐小棠樂不可支地回答:“可不是嗎,一頓飯的工夫,全院都知道啦!”
黃綺回泫然欲泣地唱起來:“只是因爲在人羣中多看了你一眼……怎麼就不來個人和我一見鍾情呢,心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你的節操已經廉價到掉在地上都沒人掃的程度了麼?”
準確來說,今天並不是溫婷和第一讓的初次邂逅,他們倆其實早在半年前就已經開始默默地互相暗戀了。
同爲靈異事件愛好者的他們在多個相關論壇都有出沒,喜好一致,觀點相同,甚是有點惺惺相惜的味道——沒錯,惺惺相惜,因爲溫婷註冊的永遠是男號,連QQ號也是男的,加上平時又不像大部分女孩子那樣喜歡發嗲賣萌,知道她真實性別的還真就沒幾個。
第一讓把溫婷當成黃綺回那樣的好哥們兒,但溫婷卻對這個只比自己大一歲的男生充滿了好感,幾次想要告訴他自己是女孩子,想到他說過自己有“女性恐懼症”,被青梅竹馬折磨得不能和女人對視超過十秒,又打消了念頭。
難道就這麼算了?當然不算,溫婷決定曲線救國,把自己的照片發給第一讓,謊稱那是自己的妹妹,要試一試第一讓的水深。
結果當然地,第一讓波瀾不驚地回答了一句很漂亮,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溫婷爲此很是傷心了一把,殊不知互聯網那端的第一讓第二天就跑去找系主任,說什麼也要撈一個去X大交換的名額。
這纔是他們在燒仙草店門口驚鴻一瞥駐足千年的真實原因,但,有誰會介意呢?
一見鍾情什麼的最美了。
第一讓的到來,實在是711宿舍的福音,溫婷陷入甜蜜愛戀不再每天半夜睡不着的時候講鬼故事嚇唬小盆友,秦萌萌的男友有了DOTA的合作者終於不再試圖誘拐她走上玩遊戲的不歸路,至於唐小棠……
最大的好消息莫過於,對她“幫助弟弟克服心理障礙迎來遲來的愛(哪裡不對)”的偉大壯舉,第一武表示由衷的感謝,決定親自陪她去薄山挖自家祖墳。
聽起來有點損陰德?第一武表示,和弟弟的終生幸福比起來,陰德什麼的都是浮雲。
薄山位於幻世正中央,由縱橫的五條山脈組成,起伏綿延千里之遙,山腰雲霧裊繞,山頂常年積雪,薄山第一峰碧崖山常年籠罩在雲霧之中,極少有人見識過她面紗後的真面目。
碧崖山山勢陡峻,路時有時無,有時腳下僅有一足寬的小道,人必須緊貼着山壁小心蠕動,否則便有墜崖之險。唐小棠只朝下看了一眼就覺得目眩腳軟,趕緊閉上眼睛默唸三遍我什麼也沒看見。
碧崖山兩翼呈合抱勢,中央便是傳說中神農伊耆的陵寢所在。
這位在中華民族歷史上地位顯赫的五帝,生前留有辨五穀,嘗百草之功,更與黃帝軒轅一同擊退了九黎部落,保中原大地太平安康,死後卻葬在這樣一個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別說祭拜的人,就是惦記他的也沒幾個了。
想到這個,唐小棠不禁生出滿腔感慨,生前何等叱吒風雲,死後不過青冢一座,又有誰會記得你存在過。
“小心腳下。”小悅身輕如燕,又能飛,倒不怎麼怕墜崖,走在唐小棠後面,隨時提防着她失手或失足。
唐小棠右腳下的石塊吃不住力,沙啦啦地順着峭壁一路滾下去,高處的第一武忙道:“小心!”探手來拉她。
爬了近一天後,他們終於翻過了碧崖山外圍的右翼,進入了一線天地帶。
碧崖山左右兩翼環抱,中間形成了一道僅容兩人並肩而行的狹窄穀道,左右峭壁拔高數百米,狂風呼嘯着撲面而來,走三步退一步,比爬山還辛苦。
“不是說……咳咳埋女媧石的地方,四季如春草常綠嗎?怎麼……怎麼這裡沙化這麼嚴重……”唐小棠將一件外套舉過頭頂,側着身子跟在第一武身後逆風而行。
第一武帶着白口罩,一面埋頭走一面回答,話語聲夾雜在風中聽得不甚清楚:“我也……道!……猜測!……不確定!”
三人頂着風沙走了接近一個小時,終於熬到了頭。
然而呈現在眼前的卻是比風沙谷地更嚴峻的環境——寒冰洞窟。
洞窟很大,足有兩層樓房那麼高,成簇的冰晶密佈在洞壁上,線條犀利,銀光閃閃,洞窟深處吹來陣陣寒風,冷得叫人頭皮直髮麻。
明明還在雪線以下,而且六月的天氣,怎麼會有那麼大簇的冰晶?唐小棠伸手摸了摸那晶簇表面,冰涼冰涼,還有些黏皮膚,確實是冰不假。
第一武問:“進不進?”
除了小悅萬年黑色長裙,他和唐小棠都是穿着夏裝來的,雖然爲了方便攀爬,不至於穿短袖短褲,但薄薄一層運動裝,也很難抵禦這種零下的嚴寒。
唐小棠咬咬牙,心一橫:“進,要不剛纔那風就白吹了。”說完率先邁步走進了洞窟。
洞窟中比想象的要更冷,而且隨着體力的消耗和空氣對流的減少,越往前走就覺得越冷,唐小棠已經把封印裡所有能穿的衣服全都穿上了,就連第一武也硬着頭皮借了她一件外套禦寒,就算這樣,二人還是被凍得瑟瑟發抖。
小悅天生不畏寒暑,看他們倆硬撐的模樣,也能猜到這洞窟有多折磨人,忍不住道:“要不你們先回封印裡去,喝點熱水吃點東西什麼的,我往前走走,看前面還有多長的路再回來找你們?”
“不行,”唐小棠馬上反對,“前面有沒有危險還說不定呢,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先回封印裡吃點熱的東西,然後再商量。”說着一手抓一個,果斷逃進了封印中。
吃過簡單的晚飯後,三人又坐在一起商量接下來的行動,冰窟是肯定要走下去的,但是怎麼走才能把對身體的傷害降到最低?唐小棠甚至已經有點感冒的症狀了,幸好各種常用藥都備齊,旁邊還有個神醫在,問題不大。
第一武顯得頗爲苦惱:“果然應該聽阿慧的帶上羽絨服,不聽老婆言,吃虧在眼前吶,回去鐵定又要捱罵,唉……”
“要是有什麼辦法讓冰融掉就好了。”內外溫差接近三十度,在封印裡坐一會兒,唐小棠就已經不想出去面對那凍得人骨頭髮酥的冰窟了。
冰的剋星自然是火,但洞窟內溫度那麼低,就算把冰融了,要不了一會兒又結起來,白費功夫而已,要想徹底解決洞窟裡的低溫問題,還是得有足夠的熱量,比如太陽光。
靈感如流星般劃過腦海,唐小棠有了主意。
打出生以來,這是小日光鳥第一次離開封印,見識到外面的天地……嚴格來說,根本沒有天和地可言。
金紅色的鳥兒拖着長長的尾羽在洞窟內盤旋飛舞,周身散發出劇烈的熱量,大簇的冰晶開始融化,剝落,裸露出洞窟原本的岩石表面。無數的冰晶融化成水,匯成一條條小溪,又匯成河,向洞窟深處流淌而去。
“沒想到日光鳥還能這麼用。”第一武哭笑不得地說。
“怪我,沒早點想到,要不就不用挨凍了。”唐小棠搓着逐漸暖和起來的手,呼出一口白氣。
等地上的小河水流的差不多了,洞窟裡的溫度也接近正常後,唐小棠又再次把小日光鳥送回封印中,儘管後者還沒玩夠,有那麼一點不情願。
冰晶消失了,前途顯得十分平坦,但第一武認爲不應該再繼續前進了,一來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二來關於碧崖山神農陵寢和女媧石的種種猜測,他也需要和唐小棠認真溝通一下。
“在我們第一家一直有這樣一個說法,說神農死而不亡,陵寢周圍方圓百里受其神力庇護,長夏無冬,草木茂盛。”
“而同時民間又有傳說,說天洪退去以後女媧爲拯救蒼生,將女媧石埋在了九州的中央,在神器的力量作用下,大地復甦,人們這才又有了生存下去的可能。”
第一武掏出一個硬皮筆記本,一邊勾勾畫畫一邊給唐小棠說:“神農下葬的時間和女媧埋石的時間相差並不太遠,地點更是近得幾乎重疊,我們姑且可以看做是同時同地發生的,也就是說當年神農死了,埋在碧崖山,女媧將女媧石也一併埋在了這裡。”
“於是問題出現了,爲什麼埋神農的地方和埋石頭的地方會湊到了一塊兒呢?碧崖山之於先祖並無特殊意義,後人完全可以將他葬在附近,至少祭祀起來比較方便,但神農最終還是葬在了碧崖山,我想只有一個解釋說得通——他必須和女媧石埋在一起。”
“女媧石擔負着喚醒大地生機的重任,必須埋在九州正中央,於是神農只能跟着石頭走。”
小悅忍不住插嘴:“爲什麼一定要埋在一起呢?女媧石和神農沒有什麼關係吧!”
第一武嚴肅地點點頭:“對,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兩天,到剛纔我們鑽冰窟的時候才勉強抓到點頭緒,我認爲,這是女媧刻意的安排。”
想起那個總是笑得天真無邪、會鼓着腮幫子吹火的白衣小女娃,唐小棠實在很難想象她會“刻意安排”什麼,刻意這個詞在她聽來,不知怎麼的就有種老謀深算的味道,和女媧那隨性自由的性格相去甚遠。
“黃帝昏迷不醒,河神冰夷猝死,接着神農也猝死,世人不恐慌那是不可能的,女媧身爲三皇之一,或許沒有能力救活神農,或查清背後的真相,但她一定會做一件事,一件現在每逢天災人禍時候,領導們都在做的事。”
唐小棠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粉飾太平,安撫民心?”
第一武莞爾:“沒錯,就是這樣。神農死了就是死了,不存在什麼死而不亡,神力依舊,女媧將他和女媧石埋在一處,爲的就是營造假象,讓大家相信神農並沒有死去,他仍然在保佑着炎黃子孫們……而事實上,那不過是女媧石的神威而已,和神農已經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