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離開以後的金天神樹進入一級警戒狀態,到處都有人在巡邏,個個都睜大了眼睛,一點風吹草動也不放過,儼然固若金湯,無機可乘。
“就是這個。”囚牛從少昊的寢殿內取出一卷獸皮,遞給黃綺回。
獸皮作爲文字的載體已經被淘汰了幾千年,手裡這一卷硝得不是很好的獸皮一看就是古物,裡面記載的東西,想必也是極其罕有的。黃綺回鄭重其事地接過來:“多謝,我這就找個沒人的地方去看。”
囚牛叮囑道:“現在是非常時刻,一切以自身安全爲重。”
黃綺回明白他是在說如果遇到危險,不必太在乎這樂譜,自己逃命纔是重點,應該是少昊走前交代他的,也就點點頭:“我知道,你們也多小心。”
嘲風跟着少昊出征,負屓留守,以自己千年來苦心修煉的符咒之術,在整個大澤佈下了金玉之陣,一旦有人闖入,立刻就能察覺到。 WWW⊕ t tkan⊕ ¢O
“這樣一來少昊大人他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吧!”小悅雖然這麼說,還是不免有些緊張,眼睛不斷往合虛山的方向瞟去。
負屓搖了搖頭,神情也透出些許不安:“我的金玉之陣是偷學來的,比不得長琴,攔得住一般的小妖,卻未必不會被顓頊、刑天等人所破。”
提到司徒長琴,自然免不了想起過去的一些事,小悅瞅着他的表情變化,不快地撇撇嘴:“就知道你還惦記着她。”
負屓忍俊不禁:“你又想到哪兒去了,我只是想到了師父,他一個人在琅琊山一定很寂寞,等這次的事解決了,叫上長琴,我們三人一起去給他老人家上炷香,讓他知道我們都過得好,讓他安息。”
小悅難得地靦腆起來,小聲嘟囔了句什麼,上前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頭,說:“哎,你答應我的三件事,還有一件哦。”
“怎麼還惦記着三件事,”負屓失笑道,“你又想玩什麼花樣,直接說就是了,別說三件事,一千件不也得依你。”
小悅卻不肯:“這件不一樣,你一定要聽我的。”踮着腳往他耳邊湊。
負屓只好彎下頭來聽她說。
就在這時,遠處的一叢樹葉不自然地沙啦一響,動靜小得幾乎沒有被人察覺到,巡邏的鳥官成行飛過後,唐秋哲閃身躲到了樹幹後的一處視覺死角,屏住呼吸四下觀察。
他以前從沒來過金天神樹,但行動之前顓頊將金天神樹的整個構造都對他一一說明了,連其中佈防的漏洞和死角也都毫無保留地相告,使得他的潛入變得格外輕鬆。
一開始顓頊帶着千千的魂魄來到他面前時,唐秋哲是並不信任這個男人的,身爲五帝之一,常年生活在少昊身邊,說叛變就叛變?可疑。然而他救了自己的女人,這一點是不爭的事實,不論他究竟有着怎樣的個人目的,私放千古重犯的罪孽也足以令他回不去了。
顓頊的要求很簡單,他只要唐小棠,如果幽慈還活着,那就一起抓,至於其他人,隨便殺無所謂,甚至當千千問他少昊也殺嗎的時候,他竟也能毫不猶豫地點頭。
這個男人的心比自己還要狠吶,唐秋哲想着就笑起來,雖然一直知道唐小棠是個好孩子,招人喜歡,但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外表平凡又有點笨的丫頭,竟也會成爲禍水。
和千千、扶香還真不愧是師出同門,朱槿帶出來的徒弟,彷彿天生就揹負着禍國殃民的宿命。
唐秋哲不討厭這個族妹,自然也不想殺她,顓頊要人讓給他帶走就是,至於幽慈……轉輪王幽慈,就算沒死,自己也一定會殺了她!
不遠處的巡邏出現空洞,唐秋哲迅速穿過防線,逼近了金天神樹的主幹,根據行動前的推測,幽慈是十殿閻王,地位不下於少昊,只要沒死,一定會安置在招待貴客的地方,必然在金天神樹的中心地帶,他這次來的目的,就是殺人。
圍攻合虛山不過是調虎離山之計,只要少昊不在,誰也攔不住他。
兩三名侍女捧着東西路過,唐秋哲馬上蜷縮進了陰影裡。
“那位紅衣的娘娘看起來氣色好多了,少昊大人果然醫術高明啊。”
“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呢,你們說她到底是誰呀?”
“誰知道,一定是個大人物,沒準是羲和女神。”
“呀!那她身邊那位公子就是月神望舒不成?果然也是美男子呢~”
唐秋哲躲在暗處竊笑,顓頊此人看起來清高自負,原來和曹操一樣喜歡人妻,偏偏要去和朱槿搶女人,唔……倒不知幽慈身邊的男子會是何方高人,大概是神龍之子其中的一位吧,也算是登對。
看那幾名侍女端着湯藥,若所料無差,就是送去給幽慈了,正好給自己帶路,唐秋哲不聲不響地跟了上去。
侍女們沿着臺階一路向上,來到了一處房門外,唐秋哲看了看,的確附和顓頊所說的貴賓房的特徵,應該是這裡沒錯了,於是趁她們沒有防備,連發數枚毒鏢,侍女們連喊都沒喊出來就接連倒地,藥碗咣啷一聲摔碎,藥汁流了一地。
唐秋哲大步跨過這些屍體,推開了房門。
房中生着爐子,十分暖和,牀上一女子背對着門側臥,似乎正在午睡,沒有被門外的響動吵醒。唐秋哲反手關上門,正要邁步上前,牀上那人就說:“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唐秋哲警惕地收住了腳步,冷冷道:“你在裝睡?”
“話怎麼能這麼說呢,分明是你打擾了我的好夢,外頭那幾名侍女與你無冤無仇,你也真下得了手,不愧是當年親手殺死自己兒子的刑天啊。”牀上的女子淡淡說道。
唐秋哲面色嚴肅,不理會她的調侃,徑自問:“當初我與共工一同入輪迴,陛下原先許諾會讓我二人生於皇家,做一世兄弟,你爲何要私改命線,挑撥我們兵戎相見?是誰指使你的?”
牀上的女子慢條斯理地重複:“私改命線,挑撥你們兵戎相見?呵呵~這麼大一頂帽子,我可受不起啊,你們得罪了何人,難道自己不清楚?”
唐秋哲驀然大怒:“……是女媧?是她讓你改的?”
牀上那人一言不發,唐秋哲不耐煩地大步衝過去,猛地將被子一掀,然後愣住了。
牀上躺的根本不是什麼人,而是一捆被子和一顆戴着假髮的西瓜!
“你猜對了。”身後卻傳來稚嫩的童聲,唐秋哲猛然回頭,女媧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房中、自己剛纔站的位置上。
女媧頭戴紫色花環,身穿白色背心裙,依然是千萬年來不變的孩童模樣,臉上森冷的神情卻彷彿在說明,這纔是人類之母,至尊女神真實的一面。
“令共工轉世成商紂王子受,令刑天轉世成周武王姬發,再找來狐妖蘇妲己在二人之間挑撥離間——”她可愛的小臉上浮現出殘酷的冷笑,“沒錯,是我安排的,伏羲的承諾我無法左右,但共工與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就是我死,也絕不會讓他好過!”
女媧笑眯眯地說:“如果沒有蘇妲己,你會在十九歲的時候被送往朝歌,與共工相見,然後覺醒,共享一世繁華後再回歸神界……我怎麼會讓你們如願呢?伏羲要你們都生在皇家,我沒有反對,他要你們再做一世兄弟,可你們卻爲了一個女人打得死去活來,而且這個女人,心裡裝的還不是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唐秋哲簡直憤怒到了極致,不顧自己身處敵營,怒吼起來:“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就算共工害死了壬渺,也不過是無心之失!你身爲三皇,竟然公報私仇,不覺的無恥嗎!我已經賠了一條命給你,難道還不夠嗎!”
“不夠,當然不夠,”女媧冷冷回答,“你的命值幾個錢?”
唐秋哲氣得渾身亂顫,只恨自己沒有殺得死她的本事,拳頭握得咯吱作響。
“三皇又如何,高高在上的人,就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了嗎?自己心愛的人慘死,就不能恨,不能報仇了嗎?壬渺雖然只是一隻普普通通的青鰲,到海里一抓就是一大把,但對於我來說,卻比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重要!”
女媧的眼中淚光一閃不見,又恢復了狠戾:“你們一個個都覺得我錯了,我過分,有誰真正想過我的感受?你們重要的人是人,我重要的人就不是人了?我就得讓步我就得原諒?憑什麼!像你這樣連父母兒子都可以殺的人,怎麼會懂我的痛苦?”
唐秋哲臉色一下變得煞白,忍不住退了半步:“所以你……”
女媧哼了一聲,又微笑起來:“是呀,所以我也要讓你知道自己心愛的人被奪走的滋味,你把共工當兄弟,他也把你當兄弟,可你們之間上千年的情誼,一個女人就能輕易摧毀掉,刑天,別告訴我你現在還是不明白,爲何該死一次的是你而不是女魃。”
唐秋哲呼吸急促,心臟在胸腔中狂跳,一閉眼,就彷彿又看到三千年前在朝歌與共工相認的那一幕,明明是可以爲對方兩肋插刀的好兄弟,卻無法忍受對方碰過自己的女人,當着商周雙方千軍萬馬的面在城門前破口大罵,千年的兄弟情誼,終究不如一個令自己心動的女人。
自己揮刀砍下了共工的頭顱,佔了他的城,滅了他的王朝,得到了他的天下,那一刻他忽然不知道自己當初殺光了全家只爲救活兄弟的決心是從哪裡來的,滿心滿腦只有一個念頭——我把你當成兄弟,你卻連我的女人也要搶,不可原諒!
現在想想共工又何嘗不是這麼想的,他們都中了女媧的計,因爲不理解壬渺至於女媧的重要性,而對她大放厥詞、不斷騷擾懇求,最後都遭了報應。
“爲了蘇妲己,你連自己的兄弟都能親手斬殺,和你一比,我做的其實一點也不過分不是嗎?”
女媧擡起右手,掌心中託着一團淡紫色的光球,唐秋哲只看了一眼,腦袋裡就嗡地一聲變成了空白,喪失了自我意識。
“終於到收穫的季節了,”女媧將光球舉到齊眉高,眼中閃爍着的是興奮、愉快的光芒,“乖乖做我的誘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