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住在三思國,有狴犴帶路,不到半天就找到了他的居所。
三思國在幻世稱得上是一個大國,人口幾乎趕得上大澤,最早的統治者是刑天,這位勇猛不下蚩尤的戰將年輕時候輕狂,挑釁伏羲,後被伏羲砍下頭顱,慘敗而歸,不過伏羲愛才,後又把他救活,劃了一塊地給他治理,刑天被伏羲的仁德所打動,心服口服地給他當牛做馬,一直到……
“一直到一千多年後,刑天又觸怒了女媧娘娘,腦袋又一次被砍掉,這回是真的死了。”狴犴常來三思國,對這裡的風土民情、歷史文化都如數家珍,一邊走一邊給唐小棠科普。
唐小棠哭笑不得:“他腦袋缺根筋麼,惹了伏羲又去惹女媧,活膩了也不是這樣玩的。”
狴犴一聳肩:“這我就不知道啦,哎,幾千年前大家的精神世界都很貧乏,每天就是吃飯睡覺找人打架,跟二哥差不多啦。”
有說有笑的兩人身後幾步開外,辭霜沉默地跟着,有時停下來在路邊的貨郎擔上挑挑揀揀,買點小玩意兒,不用問也知道要給誰。
三思國的都城相當繁華,至少唐小棠往返於現世與幻世這麼多次,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熱鬧的集市,寬闊的街道上人山人海,小販或挑着扁擔,或推着板車,大聲叫賣各種糖果小食胭脂水粉。
道路兩旁更是店鋪林立,鹽莊米莊綢緞莊,當鋪茶樓紅燈區……呸呸呸,人家叫添香書院,紅袖添香夜讀書嘛。
總之唐小棠足足過了一把穿越的癮,即視感太強烈了。
說到伏羲和女媧,唐小棠自然又想起了朱槿曾經說到過的那個撿了便宜的第三者,伏羲胸襟寬廣,又愛才,共工邋遢不羈,刑天妄自尊大,他都能包容,唯獨這個情敵是插在他心頭的一根刺,而且似乎還因爲這個遷怒給了霸下。
“哎對了,你六哥背上那四個字你知道吧?”
狴犴誇張地一扶額:“別提啦——六哥就是個倒黴催的。到了,就是這裡。”
唐小棠順着他的視線一擡頭,面前金碧輝煌的大門上,一塊烏黑的額匾,書三個潦草大字:“公主府”
唐小棠:“……”
冬雷震震夏雨雪,狻猊竟然是三思國的駙馬!?
辭霜買了一大包各種特產,吃的用的一應俱全,小跑着追上來,有點驚訝地問:“狻猊是這兒的駙馬?”
狴犴苦大仇深地看了他們倆一眼,半天才說:“差不多……”
怎麼個差不多法?唐小棠還沒問,狴犴就走上去扣了扣門環,很快就有管家把門打開。
“哎呀狴犴公子,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快快快進來,”公主府的管家一見來人是狴犴,頓時滿臉欣喜若狂,一鞠躬九十度,畢恭畢敬地把人給迎了進來,“小的這就去通報公主和駙馬,你們幾個快來帶狴犴公子和他的朋友們去花廳休息!”
門房的幾個婆子趕緊放下手裡的針線,個個笑容可掬地過來帶路,管家又給狴犴鞠了個深躬,一副千恩萬謝的樣子退着跑了,唐小棠還沒看清路,就被熱情的婆子們簇擁着穿過迴廊折橋,送進了接待客人的花廳,瓜果茶水利索地端上來,甚至有小丫鬟過來要給她捶腿。
“捶、捶腿就不用了!”唐小棠簡直要縮到坐具上面去蜷着了。
作孽啊,那小丫鬟看起來才六七歲大,怎麼忍心吶。
辭霜供職東海龍宮,什麼奢侈消費都司空見慣,倒是處變不驚,唐小棠捧着那描金的荷花形狀茶杯,坐着九鳳朝陽藻井的坐具,就連擱腳的矮榻都是紫檀木嵌藍玉的,倍感鴨梨山大。
管家很快就又回來了,對着狴犴一把鼻涕一把淚:“狴犴公子可來了,駙馬爺已經三天沒出房門半步了,可愁壞了我們這些下人,公主吩咐了不許打攪駙馬,小的們也不敢硬闖,天天見的那飯菜擱門外一動沒動,急啊!”
“駙馬鬧絕食?”唐小棠喝了口花茶,插嘴問道。
管家沉痛地點點頭:“可不是嗎,三天了,這就是鐵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啊。”
狴犴卻說:“五哥又不是玻璃心,怎麼會鬧絕食,是不是病了?你們喊他他應了嗎?”
管家忙道:“狴犴公子您也知道,駙馬爺這一年多來就沒開口說過話,連公主的賬他都不買,更別說我們這些下人了。昨日新來的茶公子去向駙馬爺請安,駙馬爺倒是把門開了,遞了一對玉鐲子給他,就攆人走了。”
辭霜疑惑地問:“新來的?”
管家艾艾不知說什麼好,狴犴拉長了臉說:“男寵啦,潁陽公主和五哥成親有好幾百年了,府上的男寵都換了不知道多少撥,這茶公子得排到五六百位去了。”
“茶公子是第五百零七位。”管家小心地補充。
唐小棠只咂舌:“這麼多男寵,享受得過來嗎?”
管家抹汗道:“姑娘這話……公主喜歡不是?每一位也就能在府上待個三年五載,等公主膩了,就用銀子打發了出去,瞧上新鮮的再帶回來。這……公主愛做的事,我們這些下人……是沒資格議論的。”
辭霜眉頭微皺:“你家公主是什麼來頭,嫁了狻猊竟然還接二連三的納男寵,若是膩味了,怎麼不乾脆分開?把人氣得絕食對她有什麼好處?”
管家滿頭大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還是狴犴善解人意,擺了擺手:“你去忙吧,不用招呼我們了,五嫂有了新歡,估計是沒空見我了,一會兒我自己去疏風閣就行。”管家忙千恩萬謝地退下了。
管家一走,唐小棠就忍不住問:“狻猊怎麼會和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走到一塊兒去?”
“說來話長啦,”狴犴託着肉嘟嘟的腮幫子,愁眉苦臉地說,“當初他們成親的時候,潁陽公主確實是真心喜歡五哥的,內時候她還沒有成仙,是五哥跋山涉水去尋仙丹來給她吃,手把手教她聚氣練功,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修爲分她一半,在三思國乃至整個幻世都傳爲美談呢。”
“那後來發生什麼事了?”
狴犴嘴一撇:“後來,還不就內樣唄,在一起久了,相看兩厭,潁陽公主成仙后就厭倦了修煉的日子,嫌五哥不解風情,成天只會守着煉丹爐,不會喝酒下棋也不會彈琴寫詩,於是就去找小男寵,五哥一開始是不太高興的,說過她一次,公主認爲自己沒錯,她有她的需要,五哥那脾氣,一聽這話也就隨她去了。不過我覺得五哥他有點內啥……”
唐小棠一頭問號:“內啥?哪啥?”
狴犴支支吾吾不肯說,唐小棠求助地看向辭霜,辭霜也扭開頭假裝沒聽到,唐小棠越發迷惑了。
“不光是房事,你五哥除了煉丹,對別的事都不太上心。”
花廳外突然走進來一個高個兒的女人,乍一看妝容靚麗,還真算個美人,仔細一看才發現也不過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而已,古人的化妝品遮瑕功力不夠,她的眼角、脣角都有了些細紋,顯示出她成仙時候的年齡,至少也是四十來歲了。
狴犴朝她點了個頭:“五嫂。”
潁陽公主身邊只帶了個貼身丫鬟,笑容並不像電視劇裡那些身份高貴的女人一樣矜持,看上去還是挺平易近人的,唐小棠猶豫着是不是要起來行個禮,她馬上察覺到,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自家人說話,就不必拘禮了。”
她在主人的位置上坐下,親切地問:“叔叔每次都來去匆匆,這眼看着快到中元了,不如多住幾天,過了節再走怎麼樣?”
狴犴說:“我帶了藥來給五哥治病,治好了就走,五嫂有事就不用陪我們了。”雖沒有抱怨的語氣,旁人還是能聽出其中淡淡的疏離味道。
潁陽公主目光沉靜溫和,聽了這話也不勉強:“那就隨叔叔的意吧,到這兒來就跟回自己家一樣,我陪着反倒顯生分了,兩位也請隨意,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下頭人去做就是了。”
唐小棠忙拘謹地道謝,想過去見少昊,見東南二海龍王時候都沒這麼束手束腳的感覺,面對一個由凡人修成仙的公主卻渾身不自在。
潁陽公主又隨口說了幾句什麼,狴犴都愛理不理,花廳裡的氣氛不溫不火地吊着,最後是花廳外來了個小廝,說茶公子準備了些茶點,請公主有空的時候過去坐坐,才解了這圍,潁陽公主借坡下驢,起身告辭,席間竟是隻字不提和駙馬狻猊這一年的冷戰。
好容易把公主大BOSS送走,唐小棠拍了拍胸口:“艾瑪這氣氛壓抑的,我差點沒憋死。”
“這不算什麼啦,你沒碰上他們倆吵架的時候,整個公主府都雞飛狗跳的。”狴犴有氣無力地說。
“狻猊不是性情溫和喜靜麼,也會和老婆吵架?”唐小棠訝然問。
辭霜順口道:“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若是他,也得吵。”
狴犴卻搖頭否認:“說是吵架,五哥一句話也沒說,是公主一個人在吵,一會兒哭一會兒罵,摔了這個摔那個,五哥坐在桌邊看着她發火,等她累了,就說:‘消氣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他們爲什麼吵呢?”總不能無理取鬧吧。
狴犴沉默了下,答道:“爲一個月餅。”
這回不光是唐小棠,連辭霜也跟着一起點點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