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人!”
賀琛淡淡的一嗓子並不響,是以只有一離得稍近的一個侍衛在轉身時瞧見,忙驚喜地喊了出來。
“賀大人!”
“找到了,找到了!”
更多的侍衛反應過來,面上既有驚喜又有如釋重負,忙迎了上來,另有幾個跑開去通知在其他地方搜尋的人。
“賀大人,末將羽林衛千戶楊陌,奉陛下旨意接應大人,不知大人可安好?那刺客可有抓到?”一身穿千戶衣飾的羽林衛拱手問道。
“本官一切都好,”賀琛的脣角微勾,幽深的眸中劃過一絲異光,顯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刺客拒不投降,已被本官誅殺。”
“那不知,賀大人可看出刺客的身份,或留下什麼東西?”那千戶繼續問道。
賀琛的眉梢微抖了一下,憶起那骨笛藏在楚月官服袖中被甩出溫泉,並未遺失,便道:“那刺客早已俯下劇毒,身死之後便立刻化成一灘濃水,只餘下一驅蛇之物,待本官出去之後,再親呈皇上。”
“賀大人,”賀琛與千戶的一問一答中,早有一旁的宣王府侍衛已按捺不住,見千戶已將政和帝的意思傳到,便立即接上去問道:“楚大人同賀大人一道追擊刺客而來,不知賀大人如今可知道楚大人的下落?”
聞言,賀琛的幽深的眸光淡淡劃過那侍衛衣飾上宣王府的標記,正要開口,卻見又有一隊人正匆匆趕來。
“屬下參見王爺。”
“末將參見宣王殿下。”
“免禮。”
衆人忙回身行禮,只賀琛一人負手而立,藉着身前一衆拜下去的又被宋景暄匆忙一揮手起來的侍衛,連做樣子都省了。
“本王已在前頭尋到刺客化成屍水的殘渣,刺客已經伏誅,不知與賀大人同來的楚大人如今身在何處?”宋景暄快而不急地走上前,忌着身旁人多眼雜,壓下心中的焦急沉聲問道。
賀琛幽深的眸子直對上宋景暄的表情,譏誚涼薄的光芒飛快咋眼中劃過,道:“林中環境惡劣,楚大人昨日與刺客搏鬥之時不慎受了點輕傷,如今正在洞中休整。”
受傷了!宋景暄眉心飛快地輕皺了一下,亦感覺到賀琛仔細釘在自己臉上的眼神,只神色尋常道:“楚大人受傷了?本王這裡正好有傷藥可以救急。楊義,去把馬牽來,其餘人等,且先回去向父皇覆命。”
“是!”
齊齊的一聲應和,前來搜尋的侍衛皆行禮退去,之餘一二宣王府親衛站在宋景暄身後。
“賀大人……”宋景暄轉頭看向賀琛,欲叫他也先回去,卻突然看見他身後山洞中出來一人。
“王爺。”楚月裹着一身褶皺與抹布一般的青色官服緩緩步出,拱背垂頭腳步虛浮,好似受了什麼極重的內傷一般。
“楚月。”宋景暄的眸中一緊,急忙上前要扶。
“下官參見王爺。”楚月低身行禮,卻藉機向後退出一步拉開與宋景暄的距離,昨日裹胸的布與中衣具被賀琛那王八蛋碎成了渣渣,連着褻褲都是破的,只餘下官服與褲子完整,如今她可全是真空出鏡,而且假喉結也已不見,自然不能叫宋景暄靠太近。
楚月低着頭行禮,卻不見宋景暄的眸中異光劃過,向旁跨出一步反擋住賀琛的視線。
“王爺,馬牽來了。”正在此時,楊義將馬牽來,同時而來的,還有新榮與幾個似是東宮近衛的侍衛。
溫熱的披風突然從身後罩下,緊緊將她的身軀裹住,楚月訝然擡眸,卻見宋景暄並未看她,只是朝楊義吩咐道:“楊義,本王與楚大人先回營宣太醫治傷,你帶人再留於此處搜查一番,莫遺漏什麼線索。”
“屬下領命。”
“楚大人,”宋景暄回眸看向楚月,手中的披風往上一掖蓋住楚月的脖頸,“你先與本王回營。”
看着宋景暄的動作,楚月的心下猛然一怔。
他竟然知道!
身子一輕,宋景暄一把攬住楚月的肩膀一同上馬,策馬離去。
“大人。”見其餘人等皆離去,新榮上前拱手道。
賀琛的眸光幽幽,望着宋景暄與楚月的離去的背影,神色一片冰冷,功力如他,宋景暄的一點小動作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大人,一夜勞頓,咱們也回去吧。”新榮道。
賀琛的鼻翼微翕,冷哼一聲涼薄道:“新榮,你怎未將他們統統引到後邊的沼地裡去,教他尋到這裡,平白叫本官見了糟心!”
“呃……”新榮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事實上他昨夜已派出翎衛尋到賀琛,可他卻將一巴掌將人揮退不說,還叫他派人留假線索將皇帝派來的搜救之人與宋景暄引開,趁着夜色叫那些人在林子裡打轉,硬是一點都沒靠近這山洞半步。
唉,他家主子最近是愈發奇怪了……
“還杵這兒作甚,還不快走!”賀琛一把牽過身旁馬匹的繮繩,翻身上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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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和煦,清風涼涼。
這邊廂賀琛的一臉鬱氣陰風陣陣,那邊廂已出了林子楚月亦一種鬱氣在心頭。
“這是本王帳旁的一個副帳,你且先在裡面休整一番,父皇昨夜已連夜回京,本王亦馬上要回京覆命,最多至明日,隨駕秋狩的官員便要全數回京,你……”宋景暄頓了頓,“本王會叫人備下馬車,你亦不要在此多逗留。”
說完,宋景暄便要放下簾子離去。
“王爺……”自林中便始終提着一顆心的楚月忍不住出聲,卻又頓下,“下官多謝王爺。”
既他早已知道,也不點破,如何也是爲考量了,她如今又多說什麼呢?
“你自行保重,本王在京裡等你。”宋景暄的表情態度一如往常,放下簾子離去。
帳中寂靜,卻一應事務俱全,楚月擡手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脖頸,憶起當年第一回見宋景暄時自己與東廠的人打得一身狼狽,也還未有羅慕生那巧奪天工的假喉結傍身,必是當年便露出了馬腳,還有當初品香樓中被宋景暄所救被攬住腰身……
當初羅慕生曾今說過,男女有別,即便掩飾得再好,女子天生柔軟的身體卻是無法改變。宋景暄是皇子,即便常年征戰在外從未娶妻,可賜通房卻早已成了皇家慣例,鄭貴妃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從未碰過女人,所以不管如何,宋景暄那裡都是瞞不住的。
唉……摸着自己的脖頸,楚月覺着自己最近真是愈發不謹慎了,不僅託大一個自己人也未帶,連換舊喉結的事兒都忘了,算算上一個喉結就是這兩日要換,所以才叫溫泉水一泡就顯了形,而她怕秋狩人多眼雜連個備用的都未帶。
幸好秋狩已取消,聖駕回京,否則爲了安全,這等事體連隱星閣的人都不能差使,接下去的日子教她如何過?
“楚大人。”
正思忖間,賬外忽傳來聲音。
“楚大人,屬下奉王爺之命,從大人營帳取來衣物,梳洗之水與點心都已備好,不知大人是先梳洗還是先用點吃食?”
楚月聞言,走到帳內的一處木屏風後避好,道:“儀表不整如何用膳,自先要梳洗整齊,你進來,將東西都放下,本官自會處理。”
“是。”
聽着侍衛將東西擺放之後退下,楚月立刻將衣物先拿進屏風之後,將身上皺巴巴的官服脫下,卻一低眼瞧見漫身的紅痕,不由得動作一頓。
賀琛!
楚月一拳敲在木屏風上,各種屈辱伴着憤怒席捲而來,她楚月活了這麼多年,從未教人這般欺侮過,此仇若是不報,簡直死不瞑目!
深吸一口氣閉目將怨氣嚥下,楚月飛快換好衣物梳洗乾淨,用過點心之後正要調息,卻聽帳外又有人聲響起。
“楚大人。”
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新榮。
楚月的眸中寒光一閃,冷冷問道:“何事?”
“我家大人有一藥膏,叫我送來於楚大人。”新榮不卑不亢道。
“哦?”想到營帳周圍還有當值的侍衛,楚月按住心中的寒意,挑開一角帳簾,果然見新榮的手裡拿着一盒藥膏。
“此藥膏活血化瘀是極好的,我家大人說大人昨夜勞累,叫屬下叮囑大人要好好休息,用這藥膏不出今晚大人身上的傷便都會好了。”新榮嘴裡一面神色如常地轉述這自家主子的原話,一面心中卻不由得疑惑,這藥膏治磕磕碰碰的小傷倒是極好,但不是說楚大人受的是內傷麼?
這樣想着,不由得多看了楚月幾眼,卻見楚月聞言之後倏然扭曲的面色。
“回去告訴你家大人,”楚月極力調整回自己的臉色,接過新榮手裡的藥膏晃了一下,“這個,楚月來日必百倍相報。”
“呵呵。”
迎面襲來的殺氣騰騰與陰冷,新榮不由得乾笑,總覺得不是今兒個周圍還有旁人他便回不去了,“屬下定當傳達,屬下告退。”
王八蛋!
忿忿摔下簾子進來,楚月恨恨將藥膏盒子往地上一摜,走至帳內的榻上運功調息。
且看着,風水輪流轉,待她體力恢復,她總有捏死他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