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琛,你贏了。”楚月的脣角輕輕勾起,透着一種澀然,“從我在秋狩時沒能取你性命之時你便贏了。”
“可是賀琛,我依舊恨你。”楚月輕輕靠在賀琛的胸前,明眸平靜中又顯出一絲空洞,“我恨你的咄咄逼人,恨你的恣意妄爲,恨我不能殺了你……”
“賀琛,我快意恩仇了這麼多年,你可教我如何收場?”
賀琛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楚月光潔的下頜上劃過,“阿月,我從不曾想過死字,可自有了你,便想今生若不能老死,必得美人懷中死。”
楚月微怔,然後一笑,“賀琛,你可知天無二日,家無二妻,我楚月順風順水獨大慣了,你若是想風流,我便能真教你做鬼。”
“不納妾?”賀琛的眉梢微微一挑,霎時心領神會楚月的意思。
楚月的嗓音淡淡,彷彿只是毫無感情做一種陳述,可微微顫抖的眸光卻泄露的心事,“賀琛,恣意妄爲是要付出代價的,你要麼死,要麼一刀兩斷,要麼管好你的褲腰帶。”
“呵呵。”賀琛低低地笑了,扯了本就鬆垮的腰帶,握住楚月的一隻手探進外衫,直放到自己的褲腰帶上,“那我今日便將這褲腰帶贈與你,日後系還是解,全聽憑你吩咐。”
系還是解全聽憑你吩咐……
楚月搭在他褲腰帶上的手倏然僵硬,意思倒是對,可爲何教人聽着這般富有“內涵”?
不要臉,楚月在心中暗罵一句,臉上卻是飛紅。
“不過阿月,”賀琛的話鋒一轉,“我覺着若是對你,這褲腰帶還是掌我手裡纔好,不然我豈非太吃虧。”
“不正經……”楚月紅着眼飛了一個白眼,可眼白還未翻出來,就教賀琛弄得花容失色。
“不要臉!”楚月猛地抽手在賀琛的身上擦了兩下。王八蛋,竟然想拉着她的手往下去。
計策失敗,賀琛有些挫敗地鬱郁嘆了一口,“阿月,我是想解解饞罷了,哪有男人初嘗雲雨後還忍這樣久的?”
楚月掐他的心都有了,從他懷裡起身,“我去你的,都成現在這模樣了還想着這些事,賀琛你是什麼投的胎!”
“厲鬼投胎,”賀琛幽深的眸子仿若深淵無底,透着絲絲虛無的寒涼,卻教勾起的精緻朱脣掩壓住,“所以總歸會帶着些淫性。”
“吃飯吧你。”
楚月拿起被丟到一旁的粥碗,從大碗中添了一勺熱的放碗中用勺子攪了攪,遞到賀琛的脣邊,卻見賀琛的眉心微皺。
“又怎麼了?”楚月問道。
賀琛擡手捂了捂胸口,蹙眉道:“傷口有些痛。”
楚月心中突得一跳,將粥碗放下站起身來,怒上眉梢,“我叫你心存淫邪,我叫你作!”
說着便要轉身去尋新榮,卻叫賀琛拉住了手。
“傷口已經結痂,不過是有些扯到罷了,不妨事兒。”
“真的?”楚月看着他問道。
賀琛脣角的弧度淺淺,“真的。”
楚月的手掌彎了彎,指節微微泛白,暗吸了一口氣終於說出了經常憋在心中的話,“賀琛,我想掐你。”
賀琛的脣角依舊噙笑,淡淡道:“阿月,這個我不能允。”
………………………………………………………………
五日後,天晴。
山風簌簌吹過,冰涼地掀起楚月白色的髮帶,一下一下地抽在脖頸臉頰,孤墳蕭瑟,一籮新土從旁添上,帶着些新鮮的顏色。
“護法。”驚瀾分別將三柱清香遞給楚月羅慕生翎白,最後自己也拿了三柱退到後邊。
楚月手執三柱清香,立在翎白同羅慕生中間,看着碑上新上了漆的碑文,一縷嫋嫋的青煙模糊了她沉沉的明眸。
芷翠,從今日起我便同翎白下山了,自此廟堂山野,沉浮輾轉,是福是禍皆由天定,沒有楚玉少,也沒有玉無常,只有楚月。
“拜。”沉沉鄭重的嗓音自喉間壓出,楚月舉香躬身一拜,後於羅慕生把香插進香爐。
擡手將腰間板塊聖火令取下,楚月將這代表着天冥壇右護法身份的信物輕輕地放在芷翠的墓碑之旁。
“從此之後,世間再無天冥壇右護法亦無白公子。”楚月面對着墓碑,嗓音沉沉。
“屬下遵命。”
如同一聲悶雷,驚瀾同她身後的二十八名蒙面人一同單膝跪下。
自天冥壇開山立櫃之時便一直存有訓養殺手的暗堂,這二十八名則裡頭最優秀的,當年楚月初初在天冥壇掌權時,統領的便是暗堂,暗堂殺手自小養在天冥壇,忠心程度自不必說,即便當年楚月的經驗尚淺,但有肖蓋的親口吩咐,統領起來亦未遇甚阻礙,後來芷翠身死,她潛心練功奪去右護法之位後,便將暗堂交給了受訓於暗堂的驚瀾。
輕輕一擡手,楚月也未回頭,只是聽着身後響起些微極細的聲響,然後轉過身來,身前的空地上已無了那二十八殺手的身影。
“阿月。”
低沉醇厚的嗓音自身後響起,賀琛一身藏青色的圓領衫衣冠嚴謹,叫整個人看去都平添了一種沉穩大氣。
“你真的要隨我回雷州?”楚月第十次問道。
賀琛脣角的笑容優雅,道:“都說了十次,難道還會有假?阿月,本官如何瞧着你愈發像個女人了。”
“你才囉嗦。”楚月白了他一眼,“倒時候別喊着要回京就好。”
楚月回鄉祭祖朝廷準了三個月的假,如今還剩一月多的時日,但雷州臨近南耀,地方遙遠,按制依情可以再延個半個月多,統共近兩月的時日,倒時她再報個半路遇刺,就算遲幾日回京也沒什麼。
而賀琛奉命出公差,皇帝也沒給個時限,想的話拖個半年也不成問題。
但賀琛的重傷未愈,原本楚月的意思是想讓他好好把傷養着,到了時候再直接回京。
反正當初楚月便沒想過要真回去,在武林大會之後早已安排隱星閣的人易容成她頂替她回鄉,倒時候再在回京的路上換回來。
可這廝卻聽見她同羅慕生商量擬那替身返程路線的事,偏嚷着要去雷州,說是要去給岳父磕頭,登時就叫人備了馬車收拾行裝,當真是攔都攔不住,逼得她臨時召回驚瀾,才又安生了兩日。
賀琛自然地伸手輕輕攬住楚月的腰身,在她耳邊低聲道:“只要有阿月在,到哪兒我都安之若素。”
“放手!”楚月的面頰微紅,連忙抓住賀琛攬在腰上的手往外丟,有些沒好氣道:“雷州地處邊城,荒涼清苦自不必說,且我家就在最臨近邊線的窮旮旯裡,倒時候你別被鹹菜窩窩頭吃青了臉就是。”
賀琛繼續將身子貼着楚月,粘的牢牢的,“山珍海味還是淡飯清茶不過都是果腹之物,阿月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楚月的手肘一擡將人支遠些,“你說的,倒時候我便叫你好好嚐嚐什麼叫做人間疾苦。”
“小月。”羅慕生有些異樣的嗓音在旁響起,楚月回頭一瞧,卻見他正一臉曖昧的用手慢慢搓着胳膊抖雞皮疙瘩。
楚月的面色霎時紅了,然後又飛快轉黑,又紅又黑的一陣糾結,最終一拂袖而去,“下山!”
自賀琛主動擋下那一劍以來,本來她同他的關係就已難再隱瞞,後來她又親自照顧一日三餐,更是昭然若揭,再加上自那日之後她日日教賀琛粘的沒離開過那間石室,他們的關係已再沒有什麼不明瞭的。
可是,這並不代表她能同他一般厚臉皮,不論何時何地地拉手攬腰得親熱!
着實丟光她老臉啊!
“阿月。”賀琛快走兩步跟上,“我的身上可還有傷。”
“嘖嘖嘖。”羅慕生有些難以接受地在後頭看着,真的從未想過楚月也有這面紅耳赤的一日,伸手一掌拍在翎白肩上,“瞧這架勢他倆好上也該有些時日了,你竟一字也未透露,真是好樣的。”
翎白看着楚月離去的背影,澄澈的眸中暗光若隱若現,擡手一把揮開羅慕生搭在他肩上的手,默默在後面跟上,扣在包袱上的手指節微微泛青。
……………………………………………………
雷州與天冥壇本就不算太遠,快馬從近路走不過五六日的工夫,這也是當年爲何楚月方一入江湖沒多久便直接成了邪魔外道的原因之一,因着賀琛重傷未愈只能乘馬車慢行拖慢的行程,可到底也不過十日左右便進了雷州的地界,再一日便到了楚月出生的村落裡。
夜風寒冷,燈火稀落,遠近人聲寂靜一片,只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或在近處響起幾聲貓叫,楚月一行進村之時,已是夜幕降臨多時。
推開自家陳舊的大門,楚月暗自慶幸自家好歹也是個村裡的地主,屋子就在大路邊上,否則再往裡些,賀琛這馬車估計得翻陰溝裡去。
“翎白家有個廢棄的馬廄,把馬車趕到隔壁去。”
雖然楚月家還是有高牆有前院的,但地方着實不大,若是擠輛馬車,估計進出之時大門就只能開條縫了。
“大人,熱水飯食皆已備好。”一布衣短褐的男子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