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點點，夜涼如水，一團篝火橙黃溫暖，伴着茲茲的油水滴落，肉香誘人。
“這裡是……”看着前頭簡單支起的三頂帳篷，楚月由不得疑惑地看向楊義。
“此處乃秋狩隨王爺而來的王府府兵駐紮之地。”楊義笑着爲楚月解答。
“原來如此。”楚月的眸中劃過釋然，宣王的營帳靠近御帳，到底不容造次，不若這府兵的營帳位置偏僻無人注目。
“楊義，你這小子終於來了，誒？楚大人，楚大人也來了。”篝火邊上圍着許多人，卻數雲鋒的眼睛最亮，老遠便發現了楊義與楚月，站起身來喊道。
“王爺。”楚月走上前，先與宋景暄拱手見了禮，然後轉向雲鋒道，“多日未見，雲先鋒別來無恙？”
“無恙無恙，”雲鋒的笑聲爽朗，“我可是聽說了，楚大人要去錦衣衛了，怎麼，何時請兄弟好好喝一杯啊！”
楚月亦笑道：“一定一定，待此次秋狩回去，便由楚某做東，地方隨雲先鋒挑！”
“好咱可說定了，來喝酒！”雲鋒拿起酒囊倒出兩晚酒來，一碗遞給楚月。
“喝！”楚月的心中略閃過猶疑，可看着雲鋒那單純爽朗的樣子，不忍拂了他的興致，接過一飲而下。
“好，楚大人夠爽氣！”雲鋒放下酒碗，一雙眸子倒影着篝火晶亮晶亮，拿起酒囊就要再倒一碗。
“誒。”楚月伸手一攔，“隨駕狩獵，你我都擔負着陛下的安全，還是少飲些爲妙。”
“對對對，楚大人說得對，瞧我都忘了。”雲鋒愣了一項，驀然想起如今並非在軍營，抓了抓腦袋憨笑着將酒囊子收起來。
“咱不喝酒了，那楚大人給咱兄弟們講講救駕的事情唄，聽說那天可有十幾個刺客，禁軍都不是對手。”雲峰放下酒囊，上前熱絡地一把攬住楚月的肩膀坐下。
“呃……”楚月的身形微僵了一下，但仍是未顯出什麼，對着雲鋒一道坐了下去。
“好了好了好了肉好了，快進賬去把那些塞外帶來的香料拿出來灑上。”插着鹿肉的燒紅鐵叉子突然伸到雲鋒的面前，嚇得雲鋒猛地放開楚月往後一跳。
“王爺，危險。”雲鋒摸着自己險些被燙到的鼻子哀怨地爬起來。
“方纔不是一直你嚷要吃嗎，還不趕快去！”宋景暄佯怒道。
“好好好，屬下領命。”雲鋒摸着鼻子轉身鑽進帳篷去找香料。
楚月笑看着雲鋒悻悻地鑽進帳篷，眸光卻不由得瞥向了宋景暄，心中升起一抹異樣又飛快壓下。
夜風微涼，宋景暄將手中的烤肉交給身旁的屬下繼續架在篝火上，然後起身走到楚月身旁坐下。
“王爺。”楚月地身子往旁挪了挪，給宋景暄讓出地方，身旁的其他的幾個小兵自覺起身走到其他府兵旁邊。
“聽說你……已經搬到北鎮撫司裡住了？”宋景暄在楚月身旁坐下，問道。
“是。”楚月點頭。
“據本王所知，錦衣衛並非必須留宿衙門，你爲何……”宋景暄頓了頓，轉眸看向楚月。
楚月的脣角淺淺勾起，笑道：“因爲衙門裡的院子大呀，長安街的院子住膩了，想換個新鮮的地方住唄。”
“你應當知道，”宋景暄看着楚月，也不理會她那句明顯敷衍的話，“錦衣衛如今說到底，是東廠的人，那個都指揮使林東縱使心裡不服，對着劉節也不得不低頭。你去錦衣衛當差已是身入虎穴，若還住在哪裡，豈不是在自尋死路。”
“只有死路，方纔有可以能絕處逢生，林東已經老了。”楚月的眸光明亮中透着狡黠，毫不避諱地說出心中的想法。
“你還真是……”宋景暄無力地皺了皺眉，道：“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怕嗎？”
“怕，當然怕。”怕得她恨不得現在就撂挑子走人，楚月的眉梢挑了挑，深吸了口氣突然響起適才來之前發生的事兒，便順勢轉移話題道：“王爺，你見過你未來王妃沒有。”
聞言，宋景暄的黑眸微眯，想了想道：“上回母妃曾宣她進宮過，本王去請安的時候在花圃邊見了個背影。”
“那下官倒是比王爺的運氣好，下官已見了王妃兩回了。”楚月道。
“哦。”宋景暄淡淡應了一聲，並不感興趣。
“就下官的愚見，王妃是個好女子，與王爺絕對是天作之合。”
“母妃說她是個驕橫不知禮數的，其他傳言也都說她行止無狀，在三姑母的賞菊宴上將一半兒的誥命貴女都得罪了去。”宋景暄如是說了自己所知道的。
“哦？”楚月失笑出聲，“下官倒覺得，王妃是個率性的女子。”
“率性？”宋景暄的眸光動了動，然後苦澀一笑，“皇家的媳婦，不應該是這樣的，那回若不是二皇兄出手相助，恐怕母妃都要氣得將整個永和宮的東西摔了。”
“難道王爺想日日對着個刻板保守的女人……”楚月下意識要反駁，卻突然抓住宋景暄後半句的關鍵字，“內眷辦的賞花會不是隻請女眷麼？寧王何如會在那裡？”
“二皇兄應是受雲嬪之託去接七皇妹回宮的，怎麼了？”宋景暄疑惑地擡眸。
“沒什麼……”楚月的眸光閃了一下，猶豫着要不要提點一下宋景暄自己未過門的王妃的心靈歸屬問題。
“方纔楊義找到下官之前，下官在獵場碰見郡主被巨蟒襲擊。”楚月還是覺着別人的感情自個兒少摻和，於是便將剛纔發生的事講了講，順便看看宋景暄的反應。
“巨蟒，獵場裡怎會有巨蟒！”宋景暄的眉梢一挑。
“應是有人引來的，下官在現場找到了一個荷包，應是郡主掉下的，上面被人下了引蛇香。”
“引蛇香？”宋景暄的眉心蹙起，黑眸中沉沉冷光一閃，他也是宮闈中長大的，那些狠毒陰私小道，不是沒見過。
楚月淡淡地含笑睨着宋景暄的反應，看來這位王爺並未因那些傳言便對方夢蟬有所厭棄，只不過人家，似乎要被寧王給勾去了芳心了。
唉……楚月覺着，自己最近操心的東西多了點兒。
“王爺，肉好了肉好了。”雲鋒已拿了香料出來撒在肉上，聞着肉上的香氣，已迫不及待地拿出小刀片了肉下來放進嘴裡。
“走吧。”宋景暄站起身，撣了撣衣襬上的灰塵。
“王爺，請。”楚月伸手一引。
宋景暄的眸子一擡，看向楚月，突然道：“你可還記得，你還欠本王一頓酒，莫要賴了。”
楚月揚脣一笑，“下官向來重諾，自是不會。”
“嘁。”宋景暄展顏笑了一聲，“走，吃肉去，讓你試試本王從塞外帶來的香料。”
“榮幸之至。”楚月的笑容溫文又狡黠，擡步隨宋景暄一道朝前而去。
星空璀璨，夜風微涼，不遠處的樹木掩映下，某種詭譎的氣息盤旋不散。
“人生如夢世事無常，新榮，本官如何覺得這宋景暄一定會不得好死呢。”
細微的星光穿過繁盛的樹枝灑下，一道青蓮色的修長身影負手而立，幽深的眸光穿過身前樹叢的空隙，遠遠將篝火邊的情景一收眼底。
“呃……”新榮的眉梢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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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氣爽，天高雲淡，金陽微灼。
獵場邊的高臺上坐的是伴駕的皇妃與衆命婦貴女，號角聲起，駿馬的蹄聲疾疾，一隊隊腰挎寶劍身背長弓的勳貴子弟策馬進入獵場，其中一隊舉着獵獵皇室金龍旌旗首當其衝的一隊人馬，便是皇帝御駕。
雖說秋狩已失了最初的意義，卻並不影響皇帝以這種方式繼續玩樂，畢竟打獵這種活動，能名正言順的，每年就這麼幾日，是以到獵場的翌日，圍獵便正式開始，自然，收了皇帝特旨的楚月這時得跟在皇帝身邊。
樹影搖晃，一隻狍子低着頭隱在一叢稀疏的灌木後覓食，絲毫未注意到危險已漸漸來臨。
“楚愛卿的武功高強朕已見識過，只不知愛卿的騎射功夫是否也如在平地一般？”
盤龍的旌旗迎風獵獵，政和帝一身紋龍騎裝，遙遙指着遠處的那頭狍子道。
“皇上說的是，楚大人的武功高強咱們都見識過，只是不知道在馬上的功夫也一樣的厲害，要知道這馬背上的功夫和馬背下的功夫可是不一樣的，咱北程的武官，騎射的功夫可都是一流的呢。”劉節扯着馬繮靠在政和帝的另一邊，即便是換上一身騎裝，可面上仍是塗了一層厚厚的粉，顯得極是不倫不類。
楚月的眼皮也未朝劉節那裡擡一下，道：“回皇上，微臣少時行走江湖，練的都是些平地上的武功，騎射上的功夫自是比不得其他將軍侍衛們，但亦能勉強一看。”
“好，那朕便拭目以待了。”政和帝笑道。
“林指揮使，可否借箭一用。”楚月打馬上前，朝護駕政和帝旁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她將來的上司林東問道。
作爲一個保鏢，即便是特招的，楚月的馬上並未配箭袋也沒有弓，只有問別人借。
“自然可以。”林東是個將近四十的男人，面容看着平庸，即便是一身織工華美的飛魚服也襯不起來，卻是一坐都指揮使的椅子十一年，想來也定不是盞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