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個太子宋景灝, 她卻是從來沒有考慮過,雖說以她的目的,先投靠太子纔是最好的選擇, 但宋景灝的爲人他早在當時看資料時便不齒, 後來入仕後見着宋景灝是更是不喜他眼中抑制不住的陰險, 自是絕對不會想投靠他。
可正如賀琛所說, 這裡是朝廷, 不是江湖,撇開什麼一國正統不說,真正的官場之道絕不該有她的這些想法。
楚月承認自己就是清高, 厭惡的就是厭惡,宋景灝就是不如宋景暄, 事實也是這樣的, 可是爲什麼賀琛就偏偏一直要幫着宋景灝?
楚月想不明白, 她這樣的身份經歷,在這世間, 略有些書香底蘊的人家便絕不會接受得了,便是隨便找個讀書人家,如她這般從小女扮男裝又行走江湖混跡朝堂,還沾過人命,便是絕對不會要的, 批判討伐還來不及, 可賀琛卻要她。
賀琛絕不是一個固執於世俗禮教的人, 可在宋景灝的問題上卻迂腐至此, 簡直就好像她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他同他吵, 不是氣他逼她辭官,而是氣他爲何愚忠宋景灝。
“小翎, 我們上去吧。”
楚月轉過身,便要回包廂去,卻不想方一轉身,便見船艙門的簾子被掀開,一錦衣華貴的儒雅男子從裡頭出來。
楚月微愣,然後拱手道:“下官楚月,參見寧王殿下。”
宋景彥顯然沒有想到船尾有人,亦微微頓了一下,道:“楚大人不必多禮。”
楚月一眼直起身子,擡眼便見宋景彥後頭跟着的那個一臉冷然眉嬌。
這位寧王爺倒也是個特別的,隨身侍衛是個女的,竟還天天帶着到處跑。
心中腹誹,楚月想了想也沒什麼和這位王爺可說的,正要施禮告退,卻見後頭的簾子又一掀,一襲玄色衣衫從簾後露出來,竟是宋景暄。
“參見宣王殿下。”
楚月估摸着宋景暄大約就是來找自己的,雖說自己如今在藕坊定個位置已是易如反掌,但藕坊的定位都是要提前一日的,今個兒清晨她叫人拿着自己錦衣衛的腰牌去定位的時候,想了想還是借額宋景暄的手,她昨個兒剛被皇帝打了,作爲“主子”的宋景暄要見她也是正常。
“二皇兄。”
瞧見宋景彥,宋景暄明顯也是愣了一下,然後喊了一聲。
宋景彥笑道:“六弟,當真是難得你不在兵部,竟在這兒叫我碰見了你。”
宋景暄聞言,“嗯”了一聲,面上一片淡淡。
楚月的眸光不着痕跡地在倆人的面上一掃,覺着自個兒還是馬上走人的好,便想着趁機插話告退,卻隱約聽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宋景暄後頭的簾子裡傳來。
“雲樂,快點跟上,船尾纔好玩兒呢……”
真真兒的是巧了!
楚月瞧着宋景暄的眸中的神色同她一樣動了一下,然後簾子就又被挑起,一張熟悉又不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
參見王妃。
楚月不知道要不要說出這一句話來,眼前的那張臉,分明就是方夢蟬,卻身着男裝不說,鼻子下邊兒還貼了兩撇小鬍子,倒是沒貼歪了,但兩撇墨黑的鬍子黏在白皙的面上,如何看都突兀地刺眼。
“王……王爺……”
宋景暄的眉頭還沒完全皺起,方夢蟬就先愣住了,身後同樣身着男裝的丫鬟跟上來瞧見,嚇得直接失聲叫了出來。
“你怎麼在這裡?”宋景暄的眉心皺起,語氣中卻並未含着多少怒意。
“我……妾身……”方夢蟬想要回答,卻尚處在驚訝之中,有些語無倫次,臉上瞬間就有些泛紅。
宋景暄的眉頭皺得更緊,有些冷冷道:“回去。”
方夢蟬垂着頭,小聲道:“可……可是船已經開了……”
“穿成這樣成何體統,馬上給我回去。”宋景暄轉頭吩咐,“楊義,馬上送王妃回府!”
方夢蟬擡頭偷偷看了宋景暄一眼,小聲反駁,“那……那我換身衣服還不成麼……”
呵……
楚月簡直要笑出聲了,這位王妃果然是個能人,這根本不是換不換衣服的問題,堂堂宣王妃擅自出府已是不對,還做這般打扮叫人看到,簡直就是丟了全宣王府的臉面,放其他人家連休妻的條件都能列出來了,宋景暄這般已是最大的容忍。
果然,宋景暄的眸中終於升起一抹怒意,卻到底忍了沒爆發出來,同方夢蟬道:“船上哪裡有衣服給你?楊義,叫畫舫過來。”
“是。”楊義應聲,從腰間拿出信號彈放了。
尊貴身份如宋景暄,到這藕坊來後邊都是跟着自家畫舫小船方便隨時回去的。
方夢蟬撅了嘴巴,但到底見宋景暄動了怒不敢再多說。
“叫二皇兄見笑了。”宋景暄轉身朝寧王道。
宋景彥的脣角勾起,笑容儒雅清俊,緩慢始終的語速更添一分書生之氣,道:“哪裡,弟妹倒是率真的性子。”
倒是真率真。
楚月不由得偷偷瞥了眼宋景彥,見他面上的神色倒是真誠,沒含着半點兒嘲諷。
嘖,想想方夢蟬剛到京城那會兒和宋景彥之間她見着她聽說的事情,楚月總覺着自己不該站在這裡。
宋景暄沒有應宋景彥,只是轉頭冷冷瞧得方夢蟬擡不起頭來,一時間船尾安靜得出奇。
“王爺。”
沒一會兒,宋景暄的畫舫就緩緩靠近了藕坊。
藕坊向來在水中的速度不快,但宋景暄的畫舫劃上來也不敢只見靠上藕坊,保持着三尺左右的距離,一跨便可過去。
“還不快上去。”宋景暄同方夢蟬道。
“哦。”方夢蟬應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往前走去。
畫舫得船頭與藕坊的船尾齊平,卻不若藕坊船尾大,是以站在艙門邊上的方夢蟬只能先往船尾上走去,但藕坊的船尾再大,站了楚月翎白在加上宋景彥等人也已有六個,如今方夢蟬帶着丫鬟雲樂要走到船頭便得從人堆裡穿過。
楚月見狀,很識相地後退一步站在了船的最尾上,幾乎便是靠着邊緣站着,給方夢蟬讓路,卻瞧見方夢蟬走了兩步,腳方擡起,身子便一歪摔進了水裡。
“噗通!”
“王妃!”雲樂失聲大喊。
“噗通!”
“六弟!”
又是一聲,卻是宋景暄跳了下去。
楚月面色一變,俯身望向水面,見宋景暄幾下便撈住了方夢蟬,不由得心中一鬆,然後暗暗偏頭,瞥了宋景彥身旁的眉嬌一眼。
“王爺。”
宋景暄抱着方夢蟬上了宣王府的畫舫,楊義忙從裡頭拿出毯子給兩人裹上。
“還不趕快扶你家主子進去。”宋景暄冷冷同跟過來的雲樂道,轉身朝宋景彥告了辭,便進了船艙。
楚月躬身行禮恭送,起身的時候宋景彥亦帶着眉嬌進了會了藕坊裡頭。
湖風溼潤,楚月瞧着瞬間空曠的船尾,眸光不由得看向船尾的甲板,上邊原本只是鬆動了的一塊木板上,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裂縫,一直蔓延倒船舷上,然後碎了一塊,連着船舷的木頭都帶累着碎了,正是方夢蟬方纔落水的地方。
三腳貓的功夫,但當真是膽大包天了。
楚月冷哼一聲,一個護衛罷了,竟有這膽量謀害王妃,也不知是誰給的膽子。
“翎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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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來了這麼一出,楚月也不是很有心情在藕坊上悠閒,同翎白在包廂裡喝了會兒茶吃了些點心便叫藕坊邊上跟着專司接送的小船送回了岸邊,回茶樓換了官服往錦衣衛衙門而去。
雖說張佶的事情在錦衣衛裡已翻不出天去,轉送移交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但也難保不回有人狗急跳牆出什麼幺蛾子。
楚月已叫二十八暗衛與驚瀾統統留守錦衣衛監督情況,但到底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得回錦衣衛坐鎮心下才安。
“大人。”
“大人。”
照例一路上行禮問安的不少,楚月點着頭,腳步不停地往自己做事的院子走,穿過長廊的時候遠遠地便瞧見一身官服的賀琛從另一頭叫人簇擁着而來。
楚月壓下喉中的咳嗽,緊走兩步想從長廊中的插到拐出去,卻到底沒趕上,同賀琛撞了個正着。
“卑職參見大人。”楚月拱手行禮,覺着腦中熱乎乎的,衝得額角的傷口似乎在隱隱作痛。
“楚大人回來了,這已是丑時,可是回來歇晌來了?”賀琛得嗓音幽涼。
楚月淡淡道:“大人說笑了,卑職豈敢?”
賀琛幽深的眸底冰涼,勾起的脣角中含着一種嘲弄,道:“哦?本官還道這世上沒什麼是楚大人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