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母的喪事開始辦了,前來祭奠下禮的人不多,靈堂頗顯冷清。
劉府派管家劉忠代表劉老夫人前來弔唁,並送來了禮金。
焦仲卿客氣地謝過,收下了禮金。
這時,林管家走了過來。一臉不滿的樣子,從焦仲卿手裡一把奪過禮金,嚴肅地交還給了劉管家,厲聲說:“人死在你們劉府,兇手是你劉家小姐,你們還敢來靈堂討擾冤魂!”
在場的人都有些吃驚。人家焦仲卿在,他現在可是這焦府唯一的主子了,那林管家怎能如此僭越,來少爺手裡奪下禮金,還對人家劉府的管家這般無禮的態度?
劉管家連忙施禮說好話:“林管家,我們老夫人一直病着,大少爺也出門好幾日了,纔派我過來給親家老夫人祭奠亡靈。您可千萬別嫌禮數不周啊!”
“哼!你家老夫人病了,我家老夫人歿了。”林管家瞬時哽咽了。
來客都暗想,這位焦府的關家還真是忠心啊,老夫人去世,他哭得跟什麼似的?
緩了老大一會兒,林才又恢復了嚴厲的態度:“回去跟你家夫人說,她要是真有歉意,就讓她當面向我致歉!”
焦仲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向你致歉?你算老幾!他在一旁氣憤無比,真想上去給林管家一巴掌。
母親死了,這個家我纔是主人。你林管家就算功勞再大,我表面上敬着你是給你些臉面,你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我就在這兒擺着,你敢上來當衆拆我臺,我還沒讓你下不來臺呢!還又得寸進尺了,讓人家劉老夫人來給你致歉!就算致歉,也應該對我這個主人致歉,你哪來的身份!你難道忘了,這府上大門可是寫的“焦”字!
劉管家就悻悻地問:“林管家,您是說,一定要讓我家老夫人親自來這裡祭奠,再向您致歉,纔可以嗎?”
顯然,林剛纔的話,讓劉管家也很驚詫。
不僅那劉管家驚詫,連衆賓客也很驚詫,甚至焦府的下人們都驚詫。
這麼多年來,林在焦府裡說一不二,下人們是有領教的。老夫人待他不一樣,人們也都心中猜出些端倪。可如此大庭廣衆地向客人和少爺宣戰,還真是太出格了!
“不用來府上。你就給你家夫人帶話,說我會另外通知她何時、何地見面。”
這話,再次讓所有在場的人震驚不已。
三日後。焦老夫人張錦瑟的墳前。
“你約我見面,爲什麼一定要在她的墳前?是要再次提醒我,你的心裡只有她一個,對嗎?”這是劉蘭芝的母親在說話。
林管家還蹲在那兒,直盯盯地對着墓碑,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站起身來,向劉母這邊走了幾步。
“你來了?”他無精打采,眼睛通紅,用嘶啞的聲音說話。
“是。你捎話說,讓我來這兒見你,還不讓帶隨從。你是要單獨當着她的面,再次告訴我:即使她走了,你也不會接受我!對吧?我懂。”劉母淒涼地說。
“唉!小慈啊,你想多了。把你約到這兒來,是因爲這裡清淨、安全。除了這兒,我現在也不想去任何地方。”林管家用很失落的語氣,繼續說往下說。
“她是橫死的,人人都怕,嫌不吉利,都不來送她,更不用說來看她了。這地方,都躲之不及啊!在這兒說說話,不怕被人聽了去。”
“你約我來,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跟我說嗎?”劉母問道。
劉母,也就是剛剛林管家口中叫的“小慈”,姓黃。
“有。先說緊要的吧。你想辦法派人給你兄長黃亥將軍送信,讓他轉告主公孫強,就說,新來的龐刺史已經找到了擊敗趙太守的軟肋。只要逼趙下臺,接下來籠絡各鄉首腦支持吳國就沒有障礙了。請主公再稍等幾日,定將全力配合他攻打合肥。”林吩咐她說,態度很嚴肅。
“好,我回去就遣人照辦。”黃小慈答應着。
“務必挑選可靠穩妥之人,不能被張廖截獲。萬一被截獲,要確保這人忠心不叛。懂嗎?”林又嚴肅地叮囑她。
“知道。我自當比你更加小心行事。還有別的話要跟我說嗎?”黃小慈前半句話似帶有些怨氣,好像是說,你不要小看我,我辦事怎會那麼大意?後半句,則是眼中含着期盼。
“本來有,哎,但是不說也罷。不想埋怨你,聽說你也病了。”林卻是想要埋怨黃小慈。
“哼,你還知道關心我病了?你心裡什麼時候有過我嗎?只有她!”黃小慈的這句抱怨,其實還是沒把林想得足夠無情,因爲她用的詞是“關心”。人家林可並不是關心她,充其量只是因爲她有病“寬限”她,不追究她而已罷了。
“小慈,都這一把年紀了,早就不是談什麼兒女私情的時候了。當初我們都說得明白。現在她剛走,我的心,疼啊!你就別逼我了,求你!”林說着,竟又流下了眼淚,他還是想着張錦瑟,爲錦瑟的死而流淚。
“當初?你還敢提當初!當初你是救了我的命,可你也毀了我的一生!你就一點兒愧疚對我都沒有嗎!”黃小慈也是在張錦瑟死後第一次見林,也憋了一肚子的火。
“過去的事,今天我不想說。可你,唉……可她,竟然死在你的眼皮底下,死在你女兒的手上!這你對我也沒有什麼解釋嗎!”林厲聲質問她,並不念及她有病了。
“我女兒?你明明知道她不是我生的!”黃小慈的聲音也提高了幾個分貝。
“可她叫了你十幾年親孃。她自己也不知道你不是她的親孃!”林也激動起來,聲音也更高了不少。
“好啊,是我女兒!那你又是怎麼對待她的?就因爲她是我的女兒,你才這樣欺負她、利用她,把她當完棋子了就想致她於死地是嗎?”黃小慈質問林。
“我就是把她當棋子了,那又怎麼樣。把她當棋子,那是因爲她配當這顆棋子,跟你我的事毫無關係,你別扯遠了!”林真是無情,這樣對小慈說話。
“哼,和我毫無關係?!當初要不是你連哄帶騙的,我能答應把劉蘭芝嫁給焦仲卿那個窩囊小子嗎?不說當初,現在你也看到了,就算劉蘭芝從焦府被休回來了,上門求親的還是排長隊,都是豪門顯貴!真要是和我無關,那焦仲卿就算再修行八輩子的福,也沒資格給劉蘭芝提鞋!”
黃小慈揭了底,當初,就是因爲林來找他,千般萬般地說服她,她才答應把蘭芝這個養女嫁到了焦府。而林,則是奉了錦瑟的命,是他和錦瑟商量好的,要給焦仲卿求娶劉蘭芝,爲了他們的目的。
“好了,小慈,咱別在這兒鬥氣了。不要吵到她了,她死得冤,給她個安生吧。”林還是想的都是張錦瑟,不讓小慈和他鬥氣,卻是爲了不吵到另一個女人,小慈已經算是夠寬容的了。這麼多年,她受的如此這般簡直太多了。
這一回,她終於忍不住了,開始質問起林來:“你還滿心全都爲了她!她冤,她來找我鬧,我冤不冤?要是死的是我呢,你是不是一個眼淚疙瘩都不掉?”
小慈越說越激動,忍不住哭了起來。
林管家不吱聲了。轉身又回到墓前,蹲下去,又點燃三炷香,放進香爐,凝視着縷縷青煙慢慢升騰。
當年,他是救了小慈。自己有武功,面對受到死亡威脅的年輕女子,出手相助乃人之本分。不想小慈卻從感激,變成愛上了自己,更想不到愛到至深,糾纏一世。
當然,他也利用了小慈的這份愛,爲了他的計劃,讓她,以及她的家人,都成爲自己整盤棋的一些棋子。
但他別無選擇。少年立志,發奮圖強。青年遭禍,壯志難酬。他窮盡半生心血,謀劃這一盤棋。要成就畢生夢想,全都寄託在這一盤棋上。他必須成功,只有他成功了,纔是她的心願——張錦瑟,他今生唯一的愛人!
小慈自顧在那裡哭泣,林則自顧陪着墳墓裡的女人。
過了好長時間,林又站起身走了過來。
“小慈啊,你的病沒什麼大礙吧?”林問她,不知是出於安撫,還是真心。
小慈擦擦眼淚。“你還知道問問我的病?說無大礙也無大礙,可這也是心病。林哥,你站在我的角度想過嗎?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我真有點兒招架不住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你也知道,他要是有劉蘭芝的半點兒才能,這個家,早不至讓我心力交瘁。”
“是啊,蘭芝她哥出門了?去哪兒了?什麼時候回來?”林趁機盤問,這纔是他迫切要知道的,因爲這對他的計劃至關重要。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