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章 痛苦的思考

自從蘭芝被逼回孃家又改嫁別人,焦仲卿失去心愛妻子的痛苦尚未絲毫緩解,緊接着又遭遇母親突然死亡的變故。這個本就內心不甚強大的男人,一下子被擊倒了。

孤零零躺在自己的房間裡,母親對他的好,一點一點地向他的腦海襲來。

幼年喪父,母親一個人撫養他們兄妹三人成年,不用想就不會容易。不但給他請最好的老師學習琴棋書畫,還讓林叔教他武功。直到他成年,又託人在衙門裡給他找了份體面的工作,還爲他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媳婦。這一切,全是母親付出的心血和慈愛啊!

想想自己,小時候不懂事,沒少讓母親操心。長大了參加工作,在衙門裡也沒受到過什麼提拔,這依母親要強的性格,一定是很不開心的。後來娶了蘭芝,他只顧着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卻忽略了母親的孤單寂寞。

而且,母親又承受中年失去長子之痛。想想,母親讓蘭芝多做些家務,也是因爲蘭芝織布織得好,手又快,讓她幹比支使下人更稱心罷了。而自己,每每只聽到妻子的抱怨,心疼妻子的辛苦,卻體諒不到母親的用意。

至於這次惹了大禍的金釵之事,也全怪自己沒有處理好。

他早就知道那金釵特別高貴,母親自己都從來不捨得戴。當初向劉家求親,也是因爲蘭芝的身家比自己高不少,怕人家瞧不起我,才送去金釵確保求親成功的。

後來,蘭芝就天天戴着金釵,因爲蘭芝並不知道母親對那金釵的情愫,只當那是自己送她的定情信物。而他,只顧着看蘭芝戴了漂亮,高興蘭芝珍惜自己送的禮物,卻忽略了母親的感受。

要是能早點兒兩下溝通好,也不至於讓她們婆媳之間產生這麼大的矛盾啊。

蘭芝走時把值錢的嫁妝都留下了,可見蘭芝不是小氣之人,更不是無情之人。她唯獨帶走了金釵,全是因爲珍惜和自己的感情。

想想,如果當時和蘭芝說清楚了,說明白那金釵是母親的心愛之物,對母親有特殊的意義,他自己再送蘭芝件別的有意義的禮物,不就沒有了現在一切悲劇的發生?

唉,全都怪我。真不如我死了,讓她們好好活着。

而眼下,我又怎麼能死呢?焦府上下,今後就只能靠我來承擔了。

還是母親在時好啊。我只管上班,雖薪水不多,全用來買些自己喜歡的小東西。養家有母親孃家經常接濟,一切事務,全有母親操心。還有林叔,經常想辦法弄些錢物貼補全家。

管家林叔雖對自己不冷不熱,但焦府這麼一大攤子,父親死得早,這麼多年,也全靠了他。而且他對妹妹極好,看妹妹的眼神都充滿了慈愛。他對母親的情誼,多少我也明白幾分。

想到林叔,自從母親出事,他就一直都沒回來。林叔是隨母親一起去的劉府,後來他也問過那同去的三個女僕,林叔是先跑出去的。

他的那個同事告訴他,是林管家去找的龐刺史,他只是去報案嗎?報案應該有正常程序的,爲什麼直接找刺史呢?他們認識嗎?甚至很熟悉嗎?

妹妹去姑媽家都兩個多月了,只來過一封信,就再沒了消息。自己真是太不關心家裡的事了,從來沒問過,但是也沒見母親惦記過,那估計就應該沒什麼事。

母親去世了妹妹還不知道,他沒想好是現在就通知她還是再等等。案件沒了結,就不讓把屍體拉回來,就還不能辦喪事。早告訴妹妹,只能讓她早傷心難過。還是等林叔回來再商量吧。

可這案子什麼時候才能了結呢?

殺人償命,就算結案。可誰是兇手呢?蘭芝在牢中也沒有一點消息,自己雖在衙門當差,但重大要案,本就是他這樣的小人物不能打聽的。尤其本案受害者和嫌犯都是他的至親之人,按規定他也要回避。

他寧願相信蘭芝是無辜的。後來,他又詳細問過那三個女僕,都說聽到裡面大聲吵鬧,提到了要回金釵什麼的。老太太還說要少奶奶脫了衣服搜。他對現場的分析應該沒錯,就是母親激動之下撞上了蘭芝手裡的金釵。

那天同事跑來告訴他時,也說是林管家去向刺史報告,說蘭芝用金釵刺殺了焦老夫人。同事好心提醒他,金釵是重要的物證,讓他心中有數。

他的心是定的:蘭芝不會故意殺害他母親。縱然退一萬步說,蘭芝是故意殺的,他也不想蘭芝以命抵命。所以,他才費盡辦法冒險去提醒蘭芝,不要把金釵留在身上。

他是深思熟慮後纔去的。金釵關係到案件的定論,衆多證人可以證明,當初金釵已經被蘭芝帶走,如果現在金釵在他的手上被發現,就說明他在爲蘭芝做僞證,不但救不了蘭芝,還會把自己也牽涉進去。

尤其是林叔,自己若把金釵帶回府中,林叔怎能不發現?林叔是一口咬定蘭芝就是兇手的,那就等於把決定性的物證送到了控方手上,就等於親自給蘭芝送死!

也不知道蘭芝會不會信自己?她死命護着金釵,是因爲對自己的情誼,那她就應該相信自己。那她會有辦法把金釵捎出來嗎?她又會找誰幫她?太守嗎?太守的兒子嗎?

想到太守父子,焦仲卿心情複雜。每日在太守身邊工作,平心而論,太守是個好領導。敬業、正派、廉潔,讓人不能不敬重擁護。就算後來發生這些事,太守也沒因爲他是蘭芝的前夫而有任何爲難他,一切按公辦事,與之前毫無不同。

至於那太守的五公子,他也見過,人品、樣貌、才能、武功,哪一點都在他之上,自己不敢有半點不服。想想,蘭芝若是嫁給這樣的人,他都沒有任何理由再去爭了。而蘭芝,卻爲了自己投水自盡,真後悔當初找他去說了那些指責她的話。

再想想蘭芝,幸好被救活了。而她獲救之後第一時間就來勸自己不要輕生,這是何等的胸懷了,自己真是慚愧至極!

既然一切想通了,也就釋然了。自己和蘭芝的緣分已經盡了,可以放手了。他能爲蘭芝做的最後的、唯一的事,就是保住她的性命。至少從他自己,絕對不會說出任何對蘭芝不利的證詞。若是母親泉下不肯原諒,一定要以命抵命的話,那他寧願用自己的生命代蘭芝償還。

而現在,他要先處理好眼下的這些棘手事情。

正想着,下人來報,林管家回來了,找他到客廳敘事。

一定是案子的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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