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道觀裡着急上哪兒去找女兒,卻不知,自己已是天網恢恢,遭多方惦記了。
楊先生的人已經開始調查他的底細了,正在通過查焦子雯的情況,來獲取關於更多他的信息。一旦發現絲毫疑點,隨時都可能做了他。
王爺、趙龍、劉續和焦仲卿這邊,要找他報殺害親人之仇。
他對高人說,一定要找到子雯,帶女兒回去。他絕對不能放心女兒一個人出走,萬一出什麼意外,他就更加對不起錦瑟,這可是他倆唯一的血脈了。
高人勸他稍安勿躁。
“兄弟,你聽我一句勸,兒孫自有惡兒孫福。子雯那孩子,如今本事超羣,我給你打個包票,她從這兒出去,很難找到對手。她不傷人便是,沒人能傷得了她,你還擔心她什麼呢?”高人說。
“嗯,這點我倒是相信,我見過她的身手了。再說,你都說她無事,那就是無事。可是,我還是不放心,怕她碰上壞人,被人利用了。我這次就是要帶她回去,留在我身邊。”林有些煩躁地說。
人真是很奇怪,林這麼一個作惡多端的壞人,還擔心女兒遇上壞人。他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比他還壞的人,怕是也不多了吧?
高人直率地反問他:“你帶她回哪兒去?哪裡又是你的家?不是我打擊你,兄弟,焦府是人家兒子的,子雯回去行,你卻再回不去了。而那所謂的甄府,那是你的嗎?你姓甄嗎?”
林被問得啞口無言,高人繼續好心勸他:“兄弟啊,你怎麼這把年紀了還那麼糊塗啊,你可不要逼我說出你的真姓來啊!”
林痛苦地想了想,嘆了口氣說:“大哥,你沒有親生骨肉,你不能瞭解我心裡那滋味啊!”
林說完有點兒後悔,他以爲自己是揭了高人的短。當年,他們同被通緝,他還好,和錦瑟藏在焦家屋檐下,好不容易留下一條自己的血脈。而這位高人大哥,漂流多年,最終來到道觀當了一名道士。
那高人卻微微一笑:“呵呵,賢弟焉知我沒有骨肉啊?”
林詫異了,以爲自己聽錯了,用愕然的表情看着他。
高人就慢條斯理地講給他:“我多年浪跡天涯,走到很多地方都有過浪漫風流,光正式娶過的,就有三房,留下三兒一女。每生一個,我就親手刻一柄佩劍留下。你猜怎麼?上個月,還有個兒子帶着劍來認爹。”
“哦?兄長如此高深莫測,連兒子都有了三個,還有一個女兒?”林睜大眼睛讚歎着。他萬萬沒想到,高人果然是高人,各個方面都高自己很多籌。
高人繼續說:“來的應該是我的次子,當然,分屬不同的母親。他的母親死後,把他送給別人撫養。收養他的那家家世了得,幫他掩護身份,還助他成就功名。如今他來找我認祖歸宗,你猜,我怎麼回他的?”
“怎麼說?”林好奇地問。
“我說,‘你既已姓了人家的姓,叫了人家爹,爲那對父母養老送終就是你的本分。我只生了你,卻沒養你,就算你認我,我也不會認你。’我把那隻劍留下了,斷了他的念想。”高人在臺子下翻了一會兒,拿出那隻劍給林看。
“老哥的意思是說,子雯姓了焦姓,就給焦家了?我就不該認她了?”林難過地問他。
“你的女兒,自然是你說了算,我只是說我。不過,子雯既然是我徒兒,我也有權爲她說句話。以她的天賦和本事,未來必不可限量。你把她強留在身邊,是讓她陪着你終日感嘆命運不濟,還是教她學你繼續殺人放火啊!”高人一點兒不客氣地點撥他。
“那,我以後就得自己度過餘生了?我那徒弟已經嫁給了曹沛,我難道就白幫她一場了?就憑她那麼一個小丫頭,就憑她爹那點兒家底兒,她就只配嫁給焦仲卿那樣一個小人物。”林顯然還是心理很不平衡。
“小林啊,你就是陷在當年的那些舊事中走不出來啊。當年你師父藉着他哥張漾的勢力,和李英他們那些仕人鬥。鬥到最後怎麼樣?人都差不多死光了,家破人亡。如今呢?漢朝都快沒了,誰還能幫你們分個是非嗎?”高人曾經也是宦黨一族,看來他是早就把當年的事放下了。
而林卻沒有,從來沒有放下。他的天賦聰明才智無從發揮,他的少年夢想無法實現,甚至連深愛的女人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娶到,親生的女兒都不能相認。這,讓他如何放得下!
高人又繼續說:“我們都活到了土埋半截的歲數了,幾十年的風雲變幻你難道還沒看夠嗎?你那徒兒攀上曹沛,那是她的造化,你不幫她,自有別人幫。她如今是枝頭鳳凰,但將來有沒有變故?曹家能不能成事到最後、她在曹沛那兒能不能得寵到最後,也全靠她的造化。”
高人之所以是高人,就是人家能看清楚事。高人當年也和他一樣,但是人家能從中有所覺悟,林的差距或許就在這裡?性格決定命運,悟性成就命運。
林似乎是聽進去了一些,他沉默了半晌,說:“那,子雯怎麼辦?她這一走,還會回來嗎?我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到她?”
“我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子雯的前途不可限量,那是年輕人的事,你我都管不了那麼多。你是他生父,給了她生命;我是她師父,教給她本事。至於她將來是當上女丞相,還是嫁個皇帝爺,都是她的命運。她好,咱就替她高興;她若不好,還會想起回來找你這個爹或是我這個師父。隨她吧。”高人說。
“看來,也只能如此了。唉。我的武功廢了,如今就是個廢人,連行屍走肉都不如。看來我也只能找個地方等死了,早點兒去陪錦瑟去了。”林又悲觀失望起來。
“兄弟,我看不如這樣,你就留在我這兒,咱老哥倆沒事喝喝茶、下下棋、聊聊天。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爲自己活一回,咋舒服咋待着,你看可好?”高人說。
高人本是好意,林卻想,這是你的山、你的觀,有你的徒弟,你自然是舒服。我呢?我辛苦大半生得來的人、財、物,如今全都不屬於我,連自身的武功都沒了,我舒服得了嗎?
但,他現在只能再度寄人籬下。他只好說:“如此,我就只好先請兄長收留我了。”
“這叫什麼話?你我還什麼說什麼收留?你就好生待在這兒,我的武功,能護你周全。你殺了那麼多人,那皖南王爺能永遠不找你償命嗎?你就別再出去自找麻煩了!”
高人就是高人,高人也夠朋友。
“那,我就打發隨我來的那些人走吧。”林對高人說。
“等等,再想想。你告訴他們你留在這兒,曹沛會怎樣想?怎樣做?他對你的身世瞭解多少?他會把一個來歷不明之人的徒弟留在身邊,是因爲那個徒弟的美貌一時迷住了他。他會永遠都不去調查這個一切都不掌握的師父嗎?”高人分析道。
“是啊,他不許我和徒弟同住在行宮,還不惜給我另買宅院,我早就知道他是對我不放心。上次我自己出來,他那手下的楊先生就表示出很不滿了。說不定,這次的隨行人裡就有監視我的?”林也想到了,開始緊張起來。他現在沒了武功,有點兒驚弓之鳥的感覺了。
“是。不信你就清點一下隨行的人,看有沒有少?”高人提醒他。
林去清點了一遍,果然少了,而且不是少了一個,而是兩個。
“怎麼樣?曹沛藏着心眼呢。這種情況,你還敢帶女兒去那宅子?不怕把女兒也搭進去嗎?所以啊,還真得想好了怎麼回他。”高人說。
林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腹背受敵了。剛纔還對這位高人朋友七個不平八個不憤的,如今,這裡也許就是他唯一可以落腳之地了。林開始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很失敗,完全失敗的一生。
算計了一輩子,忙碌了一輩子,鬥爭了一輩子,到頭來,都是一場空。黨爭害死人啊!害了那麼多人,他自己也是犧牲品,還犧牲了最愛的女人,又差點兒搭上唯一的女兒。
多虧來找這位高人朋友了,後悔沒有早些來找他,早明白這些,錦瑟也許就不會死了。
林懂了,自己過去一心想攀附孫強,利用了小慈,還殺害了人家的丈夫;如今又轉而攀附曹氏,挑唆徒弟秦羅敷逃婚不嫁焦仲卿。這些,都是自己欠下的孽債啊!如今躲在這裡,真的就能永遠躲過逼債的人嗎?他越想越害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