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曹昂奔去面見曹操的時候,佇立在另一處戰陣中的劉備,也已經得到了他的命令。
待那傳令兵剛走,性急的張飛已是瞪着銅鈴般大小的眼睛,凶神惡煞地罵道:“哼!曹操也就罷了,沒想到曹昂這小兒也敢在大哥面前呼來喝去,真是恨不得將其綁起來痛打一頓!”
“誒!翼德休要妄語!”
劉備歪過頭去瞥了他一眼,嚴肅地制止其大吼大叫,這才又將目光轉向遠處奮力廝殺的楚國將士,顯得有些躊躇。
“依我觀之,足以肯定那人不是王旭,可卻有呂布之勇,曹操的計謀恐怕是落空了!”
“大哥,那我們究竟是聽命還是不聽命?”關羽強行制住脾性急躁的張飛,搶先問說。
劉備沉默着沒有回話,臉上不經意間閃過一絲無奈的神色,隔了會兒,才輕嘆道:“打是肯定要打的,只不知我們就算真的擒殺那假扮王旭之人,曹操是否會食言。其若是藉口此人不是王旭,使之前當衆做下的承諾作廢,那我兄弟三人何來容身之地,興復漢室的志願也不知要何日才能去實現了!”
“他敢!”張飛終於再度失控,氣急敗壞地上前說道:“不管他的計謀成還是敗,與我們何干,我們只是按照命令行事,既然完成了朝廷交代的任務,他就應該履行諾言,若他還是推脫,就說明根本沒有履行承諾的想法。”
“不如我們三兄弟便就此掛印而去,有二哥和我,還有糜竺、糜芳、簡雍他們。這天下哪裡去不得?我們另投別處。再圖大事。反正這麼久以來,大哥也受盡了曹賊的鳥氣!”
“唉!”
劉備再度嘆氣,精神也顯得有些疲憊:“天下雖大,可如今之局,又有何處能作爲我兄弟幾人的安身之地?曹操、王旭、孫堅三分天下,幾乎將我劉氏江山瓜分得絲毫不剩,兵強馬壯,擁兵自重。我們兄弟幾人雖有一身本事,可勢單力孤,如何相抗?”
“不管怎樣,也比像現在這般活得窩囊好,死也能死得痛快!”張飛立刻氣惱地說。
“誒!三弟,什麼死不死的,大哥自然有大哥的打算,你莫要衝動!”
關羽及時站了出來,輕撫着他那長長的美髯,先是勸住張飛。纔將目光轉向了滿臉愁容的劉備,丹鳳眼中精光閃爍。“大哥。三弟雖然衝動,但說的也有些道理,如果曹操食言,我們這般下去,終究不是辦法,以愚弟看來,不如我們便去幷州?”
“幷州?”
劉備想了想,卻是搖頭道:“唉!幷州高幹雖得楚國之助,暫時無憂,可以楚國如今之力,終究不可能全力助之,不過是利用他來牽制曹操罷了,或許無須多久,曹操便會抽出身來,率雄兵親征。以高幹的才能,決不能匹敵!”
關羽也是被劉備說的有些憂心忡忡,眉頭不自然間微微皺起,一張紅臉變得有些難看。
思慮片刻後,猛然一咬牙,狠聲道:“既然如此,我們兄弟幾人過去後,不如便尋個機會,取而代之!若得幷州土地之廣博,以大哥的名望,打起復興漢室的旗號,必有無數忠臣良將前來相投,百姓也定然支持。”
“唉!”
劉備再度頹喪地嘆了口氣,苦澀地說:“不可,若投高幹,又陰謀廢而自立,我豈非成了呂布之流?必爲天下人所恥笑!聖人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行此不義之舉,我又如何立足世間?更談何號召天下衆臣義士?”
“我早先的想法,乃是趁此次楚王出事的時機,前往南陽赴任,得精兵兩三萬用以自保!不管楚王或生或死,必然爲曹操控制,從而使得楚國大亂,然後我們便可以假意順從曹操,實則趁楚國內亂之際,謀取楚地,吸納人傑,借而壯大己身,如此方是正道!”
“可如今那被困之人根本就不是楚王,說這些又有何意?”關羽無奈地望着劉備道。
“罷了,罷了!”劉備連連搖頭,嘆息着接過話去:“不管如何,我們此戰總是要出陣的,不然別說得到朝廷冊封,恐怕還有性命之危,無論曹操是否食言,一切都只能在此戰之後再做定論。”
張飛此刻正一肚子悶氣,聞言頓時忍不住憋屈道:“那我去打頭陣!”
“不!”
劉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就要翻身上馬的張飛,斥責道:“我觀那人武藝恐怕不輸當年的呂布,甚至猶有過之,三弟休要魯莽!你便與雲長同去,我親自在後接應。”
張飛雖然粗莽,但卻是粗中有細之人,以他如今的年齡和武學修爲,當然清楚那假扮王旭之人有多厲害,因此倒也沒有反駁,反而朗聲笑道:“好,那就聽大哥的,咱三兄弟一起擒殺此人。”
此時,突圍的楚國大軍正瘋狂衝擊着曹軍陣營,令整個曹軍陣勢的東部都有些不穩,若非大將鞠義指揮得力,又有其精銳部曲先登死士驍勇善戰,恐怕都快堵不住了。
可即便是如此,也不意味着他們就能一直抵擋下去。
楚國鐵騎本身訓練有數、戰力夠強且不說,如今深陷重圍的他們更是面臨絕境的困獸。
既然已經是絕境,人在這一刻爆發出的潛力,當然就更加令人不可思議,若非這支兵馬是必須全部絞殺的,在常規戰場上,任何有真才實料的將領,都會盡可能地避免這種局面。
這兩相疊加,直接就造成了戰鬥力的成倍飆升,近千鐵騎個個視死如歸,踏着敵人和戰友的屍體與鮮血,不斷前進!
更可怕的,則是這股洪流最前端的箭頭,那個仿如瘋魔般的人!
無論曹軍的陣列組織得多麼堅固,可他總是能將其撕開一個小小的缺口,然後由其身後不要命的楚國鐵騎,不斷將缺口擴大!
至少,就連鞠義這個驕傲的猛將,這會兒也是有些發悚。
他早年就雖皇甫嵩等人平定黃巾,此後從軍近二十年,與西涼鐵騎打過,與幷州精卒打過,與烏丸遊騎打過,與塞外匈奴人也打過,既幫韓馥打過袁紹,也替袁紹擊潰過公孫瓚,自認什麼樣的人都見過,可他感覺今日也真是感覺開了眼界!
他隱隱覺得,就是當年那個所謂“人中呂布”的天下第一猛將,若是單論武藝,恐怕也比不上眼前這個殺神。
先登死士是他親手訓練,引以爲傲的精兵,個個都是好手,其中更是不乏高手,再加上他根據多年戰場經驗總結出來的獨特戰法,彼此呼應,他相信即使不說冠絕天下,也不會輸給任何精銳部曲。
可今日他算是服了,那個殺神愣是憑藉一己之力,從正面給他將陣列撕開,將他的所有驕傲踐踏在鐵蹄之下。
剛開始他還處處留情,因爲他認識王旭,而且從內心深處來說,王旭是他年輕時候最尊敬的人之一。
他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到王旭,那時候大家聚在一起,團結一心,剿滅禍亂天下的黃巾。
那時候,他還僅僅只是一個小角色,但卻親眼見證了一個小小少年創造的奇蹟!
那時候,他與衆多的軍中將校一樣,打心眼兒裡佩服着那個人,甚至到了崇敬的程度!
那時候,當知曉那個少年被宦官陷害,鋃鐺入獄的時候,他與那時的同袍戰友一樣,大聲痛罵,宣泄着憤怒和悲痛!
可惜歲月不饒人,眨眼間已是二十年過去,天下大變,物是人非!
如今,他已經不再是曾經的懵懂青年,已經是天下有名的戰將,甚至與曾經崇敬的對象站到了不同的立場!
兩軍相爭,各爲其主!
可他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卻始終不忍心眼睜睜看着對方慘死,至少也不要死在他的手上!
因此,他剛開始的時候,留手了!
可惜,慢慢的,他發現了異常!
他腦海中對王旭的印象太深,很快就明白眼前這人絕不是他所崇敬的那個人,這也讓他長舒口氣,終於放開了手腳。
同時,他也對發現的這個事實,選擇了沉默,並不是他想背叛曹操,而是他不願那個人死在他手中。
世界本就不是隻有黑色與白色,很多時候還有其它的色彩!
所以,他選擇了沉默,只管堅定執行接到的命令——全力絞殺眼前的敵軍!
這也是他解除內心愧疚的唯一方式!
可沒想,沒過多久,他就再度凌亂!
即便他已經傾盡全力,卻發現這個假冒王旭的人太過可怕,別說迅速絞殺對方,彌補心中愧疚,反而是自己指揮的整個軍陣在楚國大軍的衝擊下,一退再退!甚至已經有被對方衝破的危險!
他是真的有些慌了!
就在這時,三騎快馬如狂風般從他身邊不遠處奔馳而過,但凡他們奔馳的前路上,曹軍兵士皆是隔着老遠就迅速讓到兩旁,留出一條寬闊的通道。
這樣的動靜,鞠義當然第一時間察覺,猛然轉頭望去,便認出了三人。
正是劉備、關羽、張飛三兄弟!
隨着他們迅速奔近楚國兵士,向天和張靖也察覺到了曹軍軍陣的異常變化,張靖揮刀砍翻兩個纏上來的曹兵,望向遠處的三人,待看清面目的那一刻,整張臉瞬間變得很難看。
“劉、關、張都來了,還真是看得起我們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