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不要過去!”花筱身後是巨大的透明羽翅,要御空而行,必要背生羽翅,自古天界白羽,魔界黑羽,而此刻花筱背後生出的卻是一雙幾近透明的羽翅,就如同墨曜額間的那一點金色華光,都是一腳踏進無上通神的隱兆。
可是此刻,花筱卻愣是被聖山的罡風吹得東倒西歪,幾乎無法直立。聖池的風雲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操控着,天界與魔界一直自詡是神的門徒,世代收到神的眷顧和照拂,可即便這樣卻從來也無法在聖池面前擡頭。
“哥哥,你來了。”她轉過身,舒開眉頭,露出的這般溫暖笑容裡似乎終於有了一絲往日熟悉的感覺。
遠處,火燒雲在天際翻卷着,紅的紫的,渡着金色的邊,殘陽投下的光被聖山的風吹落於她的臉上,將他和她仿若隔離於明暗兩界。
火紅的曼珠沙華三三兩兩由三途河一路零零星星延伸過來,像極了一小撮一小撮的火苗,浮動在幽幽的水面上,清冷中又帶着一絲溫暖,任罡風如何迴旋,不滅不休。
素衣女子一個人怔怔站在湖邊,盯着湖面出神,記憶中她很少是這般安靜的模樣。
許久,才轉過身,一個人歪着腦袋,像是在自言自語,她說話,聲音低低的:“沒想到聖池這麼冷呢,而且,他說過……他不會水呀。”
聖池畔的罡風細細迴旋,將她一點一點裹入其中,世人皆懼畏罡風如刀,而她卻置若罔聞,眼裡有的只是微微的茫然,和不盡的哀慟。
然後,幾乎在片刻間,她毫不遲疑舉步邁入聖池。
“籬……你瘋了!你……你先跟我回去,魔界的事交給我和墨曜來處理,修的事原本天魔兩界就都有責任,修他自己也——”
素衣飛揚,她突然回眸,眉目閃耀如星辰,這一刻,風情萬種。
“哥哥,你不懂的……”她說。
是的,他垂下伸出的手 ,的確……真的有些不懂了。
終於,從錯愕間回過神,花筱匆匆奔下橋頭。
遠處,一曳輕舟破水而來,船頭站着一個藍布花衫的中年船孃。
水鄉小鎮子上的人多熟悉水性,那位船孃一看又是一個熱心人,花籬和葉尚修很快就被救起,只是估計剛纔被灌了不少水,兩人看上去神情還都有些懨懨的。
“兩娃娃沒事吧。”
“這橋的欄杆是低矮了些,我們鎮子上的人都會水,所以也沒想過得修高點。”
“是啊,是啊。”
雨停了,再加上方纔船孃的叫喚,河岸邊上的幾戶人家聽到動靜後紛紛跑出門圍了上來,一邊給兩人遞毛巾擦水,一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咦,這不是老許家的娃娃嘛。”突然,人羣裡一位大叔哇哇叫了起來。
“陳伯伯。”葉尚修扶起花籬,自己則趕緊同那位大叔打起招呼。
“小修是吧,好多年沒回來,這次來看外婆的?”
“嗯。”
“哎呀,說起來我們這水鄉鎮子,娃娃們從小都會水,好像就你一個從小怕水。一到夏天,其他家的娃娃都光着膀子到處跑,你呢總穿得整整齊齊一副乖乖的樣子喲。”大叔哈哈打趣,對衆人說起葉尚修小時候的事。
“是啊,也不知怎麼的,從小一看見水心裡就發毛。”葉尚修自己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對了,這倆娃娃是你同學吧。”大叔揮舞着手說得不亦樂乎,突然,看見邊上的花籬和花筱,“誒喲喂,這倆娃娃也生得好看,就是不會水怎麼也敢往下跳。”
“這……不是,那個救人的時候誰會想那麼多。”花籬瞪大眼睛強撐的模樣很是可愛。
葉尚修輕笑出聲,兩個都畏水的人,卻偏偏都敢爲對方往下跳。
只是,剛纔在落水的一剎那,真真切切感到的是卻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受,甚至讓他一度懷疑……曾經自己是真的怕水嗎?
四月初的河水還有些冰涼,驚慌中落到水底的時候卻分明感到有一股奇怪的浮力將自己穩穩托住,茫然地睜開眼,水下彷彿是另一個奇幻的世界。
眯起眼靜靜看着天光落下,穿過碧色泠泠的水,隨着水紋撥動,折射出一道又一道金色的碧色的迷幻陸離的光芒。河底有成羣的銀色小魚輕靈遊弋,擺尾、蕩起漣漪,用步調一致的姿態,從身邊呼啦啦穿行而過,葉尚修突然感到自己彷彿可以與這個水底世界融爲一體,沒有絲毫的窒息感,甚至都沒有被水嗆到。
只是而後,隨着“碰”地一聲,花籬重重落水,撲騰、掙扎、浮浮沉沉大口嗆着水,再接着那船孃趕了來,葉尚修趕緊從下往上托住花籬將她舉起弄上了船。比之一臉菜色在一旁大口吐着水花的花籬,葉尚修除了覺得有些冷以外,似乎並沒有什麼不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遠處,方纔咖啡館裡的少年不知是在什麼時候走了出來,站在了對岸,有些懶散地倚着廊棚的柱子,倒像是在遠遠看着一場與自己不怎麼相干的熱鬧。
方纔乍見她的模樣還以爲她纔是……原來只是一樣的名字,一樣的容顏罷了。這世世代代的輪迴裡,不是已經見過了太多的這樣的……似曾相識。
這廂花筱有些氣惱地瞪了一眼過去,換來的只是少年攤攤手,一臉無辜狀的微笑。
而當葉尚修順着花筱的目光轉頭看去的時候,那長廊之下除了一方巾番隨着風飄飄蕩蕩,似乎並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