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今夜的小鎮上卻有別於前些日子的安靜,人頭攢動,顯得頗爲熱鬧。
“哦,今夜恰好是我們鎮子的傳統的河燈會。”葉尚修指了指不遠處河道上靠邊停泊着的一溜張燈結綵的小篷船解釋道。
“河燈會?就是在河上放水燈嗎?哇塞,那一定好漂亮。”花籬巴掌拍得直響,她對這種鬧騰的事總是分外地有興趣。
“嗯……說是我們這小鎮每隔百年都會遇上一場流星雨,鎮志上有記載,月掩軒轅,天星盡搖,星隕如雨。所以,每年差不多這個時節都會有些祭祀活動,祈求風調雨順,不過今年……我問了外婆,今年恰好趕上逢百年一次的大流星雨,所以活動就更是熱鬧。”葉尚修邊說邊不經意似地擡眸瞥了花籬一眼,嘴角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喜歡人多,喜歡熱鬧,他一直都知道的。
看着眼前相視而笑的兩個人,花筱眼中有莫名暖意,一拂而過。轉過臉,似乎也是興致滿滿的樣子,問道:“那今年會是怎麼個熱鬧呢?”
“你們看到那邊的篷船了吧,都已經兩兩紮好了。”葉尚修帶着兩人,往前擠了兩步,說道,“爲了今晚的活動,整個鎮子上的烏篷船估計全都出動了,你們看……先把兩條船綁紮在一起,上面用八仙桌搭起高臺,供上河神像,然後由鎮長主持請三來寶,這叫‘請聖’,然後這儀式就算是正是開始了。”
“哦……這樣啊。”花籬探頭探腦,指着船上的船孃問道,“哎?她們今天好像都換了衣服哎。”
往日小鎮的船孃一貫都是着藍布碎花衫,今天或許是爲了應景,船孃們紛紛換上了正紅色的吉服。
“丫頭看着不是本地人吧。”突然,一個老伯樂在一邊呵呵插話了,“今晚是我們鎮子的大祭司活動,穿紅色喜慶,那些個吉服據說都是鎮上那家新開的咖啡館的老闆贊助的。”
祭祀這事兒……還能搞贊助?花籬細細看去,果然見那些吉服的左胸口位置上隱隱繡了咖啡吧的店招——界。
“看不出那小子年紀輕輕的,可真會做生意。”花籬撇撇嘴,突然起了好奇心,轉身對着花筱問道,“哥,你常年在國外,是什麼時候認識那小子的?他到底多大呀,看上去乳臭未乾,但說起話來又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呃……我們是網友。他其實閱歷挺豐富的,年紀……年紀也不小了,就是長着一張鮮肉臉討巧。”花筱面色不改。
“啊……這樣啊。”
幾個人正說着,船上的鑼鼓隊已經開始起範兒了,葉尚修撿了花籬感興趣的話題,繼續說了起來:“你們看,祭祀儀式一共要準備108盞河燈,就是用上過蠟的彩色紙折成荷花、小船、鴨腳等形狀,裡面按上一根紙捻,再註上燈油,點亮後由船孃搖着槳陸續放到河中間去。等正式的儀式過後,我們也可以去街邊買些,自己放。”
“好呀,好呀。”花籬一邊答應着,一邊已經迫不及待擠到前頭看熱鬧去了。
葉尚修和花筱面面相覷,笑了笑,也緊接着跟了上去。
“據說,最早點河燈的習俗是源自爲了濟惡鬼的。”不知什麼時候,那個少年老成的咖啡館小老闆突然就出現在三人身邊。
金褐色的碎碎捲髮,白到透明的膚色,頰角的弧度好看到猶如上弦月一般,露珠一般清澈的眸子卻閃着深不見底的光芒,喧鬧的人羣裡,少年出場自帶着一種奇異地遺世獨立的氣質。
“小子,你也來啦。”花籬倒不見外,笑着打招呼。
“嗯,我贊助商來着,能不來麼。”調皮地指了指不遠處那些船孃的衣服。
那人一笑起來,忽然就有了幾分少年人清朗的樣子。
都說了這鎮子每年都會搞河燈會,但是大型祭祀活動卻是百年一遇,所以鎮長合着鎮上的一羣老人家只能照着典籍上記述的樣子,磕磕絆絆順了一遍,光點個燈就過去了大半小時。
不過鎮上的人淳樸,看熱鬧也懷着一種單純的熱情,看着一羣老人家點個燈點了許久,居然也可以跟着喝彩喝了許久。
而這邊四人似乎是爲了配合花籬,三個大男人都買了河燈去放。兔兒燈、寶塔燈、八角燈,明明有很多種樣子,四人卻皆是挑了蓮花燈,可謂默契十足。
河面上陸陸續續亮起一盞又一盞的水燈,那些小小的燈彷彿是不經風,在河面上搖搖擺擺飄飄蕩蕩,打着旋兒,撥起了一連串兒漣漪。夜色中靜謐的河面上,有清光絕豔,仿若星河。
“很多年前我也見過這樣的場景,盈盈一水,漫漫星辰。”那個叫做境的少年,情不自禁退後了幾步,眯起眼睛看着河面,像是感慨,又像是突然陷入了對往日歲月的某種沉思。
“哦?在哪兒看到過?”花籬好奇。
“家鄉。”一直對花籬不假辭色的少年,在提到家鄉兩個字的時候,語氣突然就溫柔了起來。
河面上的水燈一盞一盞連了起來,遠處,有歌聲縹緲,驀地還伴上一陣急促的琵琶聲,這世界總是這樣, 一江兩岸,有人兀自歡樂,有人獨自清冷。
“對了,之前不是說今晚要去看流星雨麼?”花籬一拍腦袋,想是想起了什麼,忙不迭催促着。
“那我們快點走吧,今晚大家都會去看流星雨,到時鎮口的古戲樓哪兒恐怕沒有好位子了。”葉尚修說道。
“我已經給你們留好位置。”少年神秘一笑,走在前頭。
像是有些憋氣,花筱忍不住說了句:“你倒是會安排。”
語氣楞楞的有些生硬,不知是揶揄,還或是其他。
花筱的語氣不善,情緒也忽晴忽雨,讓葉尚修和花籬都有些莫名地意外,索性那個叫境的少年倒是脾氣好得很,轉回身笑着說道:“很多年前我和他算是同道中人,不過現在立場不同,所以他一直有些生我氣呢。”
“哦?難道你以前也是……醫生?”花籬對那少年的話做了自己的理解。
“嗯。不過是整復科的,所以……筱他一直都看不起我。”少年居然點點頭,順着花籬的話說下去,還攤了攤手,擺出一臉無辜的模樣。
“哇塞,那麼說你跟我哥一樣……是跳級的吧,不然怎麼這麼年輕就當醫生!不過整復科很適合你啊,你的審美一定超好。”花籬瞄了瞄少年近乎完美的側臉,非常捧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