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指尖彷彿遊戲般拂過漫漫星辰,他風姿卓然,像君王一般懸浮於空中,目光中沒有焦點,只看到因冷漠而衍生出的一種奇異的恍惚:“每個人都在尋求永生的途徑,可從不問生的意義何在……萬年之前她爲了三界如螻蟻般的蒼生辜負了我,那麼,今天——。”
那麼,今天——
當神心無羈絆,無怖無情無嗔癡……這三界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心底似是有什麼東西碎裂了,曾經把那些東西隱藏得極深,不想讓人看見,可此刻,即便身爲神,恐怕也沒有力量能將那些重新彌合起來……
隨着喃喃自語般的話音落下,漫天的星辰便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移動,他的指尖纏繞着晶瑩的雪花,四散紛飛,星光下,墨玉色的眼睛幽暗到看不見底,他輕聲嗤笑,虛空中罡風縱起,再次擡起頭,目光裡已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疼痛不見了,歡欣不見了,日月星辰都不見了……
境苦笑地跌坐在地上,輕輕拭去脣邊的血漬,萬年之前不就曾隱隱約約演算到過這一幕,不是麼?
聖湖邊上,也曾有女子紅衣蹁躚,眸光洞徹而清冷如天心明月,她說,境,最終的浩劫將會落在人界,你……一定要守護住人界!
聖湖邊上,陰柔俊雋的青年身披天穹墨藍,眉頭緊縮,他說,境,我相信你,我會留一道分身在人界。
……
用盡最後的力氣,卻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指尖的牌陣在洶涌翻飛後片片跌落,一如那年須彌金頂上的雪羽,這注定是一場即便用盡生命也無法阻止的浩劫!
心如萬年堅冰,無怖無情無嗔癡的他,呈現的不曾是神侍一族傾盡心力所期望的模樣嗎?
冰雪晶瑩中,天與地一片肅蕭,彷彿是鴻蒙初開,又彷彿是……窮途末路。
迷濛夜色,星光與雪線交錯。
“修,停下來——”
驀地,時空發生詭異地扭曲,似乎有人影御風而來。
地上的少年猛地擡起頭,蒼灰色的眸子彷彿在一瞬間再一次被點亮。
凰,是你麼?
——你終於覺醒了!
“境,你怎麼樣?”又是一道人影飛奔而至,毫無顧忌直筆筆越過虛空而立的黑衣青年,撲到少年的跟前。
“噢?是……你們。”虛空中的人輕輕凝了凝眉,卻並沒有停下指尖的罡風,舉止淡漠疏離,似笑非笑,“筱, 你來了,或許應該稱呼你爲……墨凰大人。”
“修!”
“你以爲帶着她來就能——”修努了努脣,目光輕佻地看着蹲在境身邊泫然欲泣的少女,片刻,又似乎是極有 耐心的樣子,“我記得她叫——”
“安樂……平安喜樂。”境吐盡口中鮮血,緩緩將女孩拉至身後,本來清冷的臉頰變得更爲蒼白,眸子則已全然化作一片蒼灰色,似風雨欲來。
“平安喜樂……嗯,果然是在人界待久了,你的追求也變得——”修看着那孩子輕輕笑了笑,微微揚起頭,眼底是一派冷桀陰鬱,“人都到齊了?那麼就讓你們一起來見證這個界域的消失吧,人界……一萬年前就該消失的 地方!”
萬年之前,萬丈青天,雷霆之怒,罡風洶涌不羈橫掃三界……
“修,抱歉——”凰突然出聲了,一身墨藍色的西服,鑲着暗金色的雲紋,少了往日的陰柔之美,顯得英挺而立卓然出衆,這衣着似乎就是彼此在須彌山巔第一次相見時的那一身。
“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人。”修回望過來,只是墨玉般的瞳仁似乎已被風雪掩埋,完全看不出情緒,“你應該知道,你阻止不了我,也……改變不了我的心意。”
他被環繞在罡風之中,最終,連面容和身軀都變得模糊難辨,就像萬年之前的那個……他!
“很抱歉……萬年之前我強行將籬帶走,我以爲這是與你與她最好的決定,現在想來,或許真的是我錯了……”強忍着利刃般的罡風,急急又上前走近一步,“今天,我想……就交給你們自己來決定。”
遠處,似有人影綽綽。
“你——”
“穿越聖池的時候,籬的真身被禁錮在聖池的水底,所以她用靈力捨棄了真身,脫出了魂魄來到人界。至於 沈美瑩……其實沈美瑩只是聖池中曼莎珠華的一抹倒映。這些天,我去了聖池湖底,我,找到了——”
風雪驟歇。
然而,詭謐的靜止之後迎來的竟是更爲狂暴肆孽的風起雪涌,寸長的雪羽像一柄柄利刃四下翻飛,霜雪灌入喉腔,終於迫得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黑色的罡風將天地攪動,羽毛般的大雪頃刻便將腳下的忘川掩埋,視線中皆是一片雪色茫茫,一瞬間……萬里冰原。
風雪中,隱隱聽得斷斷續續哭笑莫測,你辜負了我,你辜負了我,你辜負——
有女子,身披漫天雪霜,一步一步走來,飛雪落在她發間眉梢,彷彿東風拂過花木千樹,又彷彿像是吹落了無數星辰如雨。
“修——”她紅裙迤邐,似前塵往事中盈盈初見的模樣。
漫天星光轟然如打碎的琉璃一般,瘋狂而胡亂地滑動着意味不明的軌跡。
星辰變了,天地變了。
而,你我……也變了麼?
“修……停下來,好麼?”她說。
良久良久的沉默,他目光中有雪霧晶瑩,似蒼蒼蒹葭,落地成剎……
“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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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番外,爭取故事在年前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