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你……不能走!”神侍一族的公子墨曜御着風匆匆趕來,一個折身,擋在了花籬跟前。
衣衫還是兩天前的那一身,雖然神侍閣崇尚天青色,但唯有他素來喜歡穿白衣,一身素衣勝雪,似乎比天界衆人更能穿出白色的飄逸出塵。
回想那一日,突然接到來自神侍閣的黑羽箋。黑羽箋是神侍閣至高無上的靈箋,傳說神侍閣三大人之一的黑凰大人曾在滅世一戰中動用自己的遮天靈羽護住了神侍一族的一脈生機,神侍一族才得以綿延至今,成爲超越天界和魔界的最接近神的存在。
而黑凰大人本體在那一戰中隕落,神魂灰飛煙滅,不過,卻爲神侍一族的後人留下了十羽靈箋,也就是今日供奉在高閣之上的——黑羽箋。墨曜知道,但凡黑羽箋出閣,就必是大事,所以即便是面對魔界求親,在權衡再三後也不得不先行回去。
匆匆趕回須彌山,剛到山腳下便看到平日最疼愛他的六長老已經早早在候着他了。
“六長老,用黑羽箋招我回來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一路行來,須彌地界似乎並無異樣。
“曜兒,回來就好啦。”六長老目光一觸,便避開,只輕輕點了點頭,
“六長老,這次這麼急招我回來,到底——”
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就感到一波洶涌澎湃靈力自聖殿那邊傳來,半空中一道黃澄澄的金色繩索悄無聲息卻以迅雷之勢從天而降。
“六長老,你——”墨曜一臉驚詫看向六長老,再看了看已經捆綁上身的鎏金繩,目光漸漸轉爲冷厲。
“曜兒,我們已經知道……這次魔界的修要與天界聯姻。天魔兩界的事,任由他們去折騰吧,你最好還是別摻乎進去。”六長老凌空飛起,衣襟飄蕩,於半空之中反手緊了緊手中的聖器,才語重心長勸解道。
墨曜悶哼一聲,開始用力掙脫,卻發現這聖器居然越困越緊。
看着墨曜漸漸發狠的神色,六長老有些於心不忍,脣角抽了抽,卻最終靜下心認真控制起自己手中的鎏金繩索。
有極輕極輕的風開始迴旋,高高的須彌山尖也彷彿在雲隱雲現之間倏忽閃現,露出一角真容,永遠被三界衆人所仰望、所敬畏存在於虛空之中的須彌在此刻彷彿突然給出了某種喻示……四周有無形的靈力在瘋狂凝聚。
墨曜退開一步,冷冷看了一眼六長老,一撩衣襟,盤膝坐下。
微微闔上雙眸,上指天,下指地,白衣青年雙手微擡,開始緩緩結起一道靈訣,動作飄逸流暢,就像是是一場慢鏡頭,可細細看去,卻發現居然什麼動作都看不清晰。
四周,風聲漸厲,須彌山下的蓮池上忽而開出了第一朵紅蓮。
那紅蓮花苞在疾風之中微微顫抖了許久,終於,舒展怒放。於是,次第花開,蓮池中的紅蓮一朵接着一朵地開放,一池漣漪盈盈,彷彿驟然春風乍起,須彌山下,紅蓮傾城。
“曜兒!”六長老再次握緊手中的聖器鎏金繩,這次,眼裡閃爍的喜悅顯然多過吃驚,“你突破上玄境了!”
神侍一族至高的靈境修行分爲上玄境、上清境、上無境,神侍一族除了幾位長老,萬年來,門下弟子中從 未有人能踏足靈境。直到墨曜出生,並隨之展現出驚人的天賦,大長老才重開祭天閣,爲他祈禱祝願。
素白的身影在眼前忽而變得迷濛不清,金色的繩索竟然在錚錚發抖,開始越來越急促地發出一陣陣金屬摩擦的響聲,隨着“嗤”地一聲,似乎有衣衫被劃破的聲音。
“啪嗒!”六長老只覺得手腕一抖,手中分量陡然一失,居然是鎏金繩惶然落地之聲。
接着,一道白色身影便以迅雷之勢抽身而出,身隨影動,幻影翩然,“六長老,這不只是天魔兩界的事,這件事關乎籬她——,總之,我一定不會讓魔界得逞。”
還想出手,卻無奈爲時已晚,兩人身形交錯,墨曜借勢遁走,不過一瞬已如疾風般退出萬里有餘。
六長老這次倒也不去追,上前幾步,搖了搖頭苦笑着收起地上的鎏金繩索,然後便轉頭望向聖殿處,展開眉頭:“果然被你說中了,那孩子居然真的就此突破靈境了。”
有身影從半空中翩然而至,素衫青衣,荷葉領,對襟盤扣,腳蹬一雙千層納底的黑色布鞋,這一身一穿更顯得來人身姿如行雲流水,飄逸不凡。
“這孩子……其實不動用鎏金繩,他也會拼着入靈境。”後來的老者臉上浮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噢?”
“若是不能突破靈境,萬里迢迢……他怎麼趕得及回去阻止魔界娶親。”二長老拍了拍六長老的肩,說道,“須彌乃亙古靈氣之源,雖說須彌如今……但神侍閣至今蒙神之眷顧,那事兒又是一個契機,他突破靈境自然多了幾分把握。”
“二哥果然——”
“這麼多年,天魔兩界老是不消停,天界這次又並未知會我們便私下同魔界聯姻……只是他們都想不到這反倒促成了我們曜兒的天道契機。”
“是啊……這次多虧大長老親自入了祭天閣,才得以算出了這一線天機。”六長老望向身後高聳宏偉的聖殿,感慨道。
“說起‘計算’,三界之中又有誰比得上我們神侍閣的司——”二長老的語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話說一半突然噤口,臉色極不自然地冷下了幾分,半晌才繼續說道,“可他現在流連人間,生着閒心玩得一手好牌,恐怕早就將身爲須彌之人所應負的責任忘得乾乾淨淨了吧。”
二長老說罷,胸口起伏,像是極力剋制着一腔怒意,背過身望向天穹。此時,須彌山尖早已被濃濃雲霧遮掩,讓人看不清虛實,山間有風獵獵涌動,一浪一浪直擊耳膜,卻又似敲打着心緒,看來這聖境之地果然有着震撼人身心的詭秘力量。
六長老目光閃爍,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於是,只能順着二長老的視線回望。
聖山早已被雲霧徹底遮蔽,山腳下只留下兩個老者蕭瑟的身影,一時無語,沉默許久。
曾經,那個時代,那些風起雲涌,以及那些烙印在久遠記憶裡的人。
如今,經年白首,可還有多少人能守得初心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