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葉尚修的目光才細細落在少年的身上,半晌,輕笑轉頭看向窗外,“我正想找你,你倒先來了,只是有些……沒誠意。”
少年怔了怔,視線停在葉尚修的側臉,隨即才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是被困住了,所以只能借用分影來見你,不過,我給阿姨帶的那些波旁尖身可是貨真價實的,荔枝味混合柑橘香,保證阿姨會喜歡的。”
聽境開口閉口一口一個“阿姨”,葉尚修沒好氣地笑了聲:“神侍閣元老閣的司星大人,只在占星臺的舊藏本里聽聞的傳奇人物,想來少說也活了萬年有餘,叫我媽阿姨豈不折煞她了。”
見葉尚修這麼說,少年忍不住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很奇怪……在須彌山巔佇立萬年,看透了世事風景的司星大人居然會有着這麼一雙清澈至極的孩童般的眼睛,明明應該是冷然地、洞徹地,卻偏偏眼神清冽到就像那些漫天漫地的閃着細碎琉璃的星辰光芒。
“修——”少年頓了頓,看向葉尚修的眼裡突然生出了一抹複雜情緒,“你看過占星臺的舊藏本?你是不是也……也好奇過那些傳說中的聖山舊事?”
“是當初籬有興趣想看魔界的那部分殘本,我就替她找來了。”葉尚修輕咳一聲,解釋道。
“噢,原來是她——”境看上去似乎有些失望,遲疑了一下,又像是突然失神於另一件事,停了許久才勉強笑了笑,眼神輕輕一閃,說道,“想不想聽一些藏本上沒有的故事。”
然後,便不等葉尚修回答,自顧自說了下去。
“須彌……從消失的那一天算起,至今也有萬年了吧。”
“傳說,三途河水本是源自聖山腳下的聖池之水,須彌聖山終年覆雪,積雪不化晶瑩耀眼。而晴日裡,更是雲光皎潔,彷彿……不容於世。聖山之顛有罡風縈繞,山間更有不盡的靈力蓬勃涌動,無休無止。那時,我和凰,還有鬱夕,常常在一起參悟天道法則。”
“我終日站在占星臺上只是爲了一窺天道,從紛亂迷像中抓住那稍瞬即逝的星辰軌跡,而凰則代天循界,長袍飛展日日奔走於三界維護天道秩序,還有……鬱夕,建立了神侍一族,將自己最爲真摯的情誼供奉於聖山須彌。”
“日復一日的時光啊,就像是須彌山巔終年不化的冰雪。直到有一天……凰在山巔的罡風環繞之中發現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被帶回來的時候有十歲……八歲,或者更小,他有着一雙墨玉一般的眼睛,清清冷冷望過來的時候彷彿這天與地都不在他眼裡。”
“那孩子不太愛說話,但靈力……深不可測,他喜歡坐在罡風環繞之中,以至於很多年後我再也沒有看清過他長大後的模樣。”
“我清楚記得有那麼一天,他走過我身邊,或許只是突然興起,他伸出手指,指尖只是那麼輕輕一拂,隨手就撥亂了占星臺上的星盤軌道。從來沒有人能擁有如此恐怖的靈力,甚至連我都……,在那些過往的時光裡,每次謹小慎微地從那星盤上細細端詳出一點一絲的命運端倪都會讓整個神侍一族歡欣鼓舞,而他……居然可以那麼輕易地就撥動星辰軌跡。”
“鬱夕找來我和凰商量,她說,或許,那個孩子就是我們的希望——”
“希望?”
“是……你不知道嗎?這世間能長生不朽的恐怕就只有聖山須彌,而我們這樣的所謂世人眼中的神不過只是壽數比普通人略長一點,終有一天也會隕落,會如霧氣一般消散於這塵世間。天道素來都是無情又莫測,即使能觸摸到一星半點的命運……那又能怎樣?於是,鬱夕想到了那個孩子,如果他能成爲正真的神,或許就能賜予我們無盡的生命。”
“其實,現在細想起來……那孩子一身玄衣,被罡風環繞,獵獵立於山巔的樣子,那墨玉一般的眼何嘗不如同天道一般深邃無情!”
“而,鬱夕還指望他——”
“修,你……想不想成爲神?”
“從未曾——”
或許早就料到葉尚修會如此回答,少年暗金色的眸子驟然亮起了一抹難以捉摸的詭異光彩,欺身上前走近一步,眼神咄咄,再一次誘惑道:“如果成爲神,那麼你的心願都可以實現,我是說所有的心願,自然也包括籬——”
葉尚修擡起頭,恰好看見少年嘴角那一抹飄渺不定的笑容,深深吸了一口氣:“即便是我想……可成爲神, 又豈是這麼容易的?就如同須彌隱匿,早已不現世間——”
少年笑了笑,擺擺手打斷葉尚修的話。擡眸,斂起表情,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鄭重開口,神情就像曾經白衣黛發在占星臺上,手撫星軌虔誠誦讀箴言一般。
“那孩子叫修!凰把那個孩子帶回來的時候,他說他叫……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