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自取,從水吧上端起剛纔那杯咖啡,小小抿了一口,花筱纔開口:“皇后?不愧是曾經拿過手術刀的手,這雙手用來拉花也蠻不錯的。”
杯子裡的拉花是美麗的女皇坐在優雅舒適的椅子上,四周是一片茂密森林,權杖、皇冠,畫面組合出一種無憂無慮,悠閒自在的感覺,椅子旁……似乎還放着一顆心。
被遺棄的……心。
“我以爲……你只喜歡喝茶的。”清秀俊俏的少年擡起頭,與花筱目光相接,彼此短暫的沉默,那目光中才隱隱升起一抹往日的熟稔。
片刻,少年轉過身自顧自擦拭起水吧上的那些器皿來。
“境——”花筱瞄了一眼杯子裡已經混亂不堪的圖案,嘆了一口氣,說道:“那時候,我貿貿然越界,界域的離火簡直……也沒誰了,還好那天我運氣好,遇上了你。那天,你指了給我一條路,讓我居然在這裡找到了一道分身,不然恐怕我早就掛了。”
“嗯……所以,你今天是特地來說謝謝的嗎?”少年挑了挑眉,斜斜靠在吧檯上。
“我是想說……當初我是爲了籬纔來這裡的,我一心一意就是想把她帶回天界,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我一直都當她是個任性的孩子,卻並沒有來得及細想她爲什麼會做出那樣的決定。直到前些日子我看到她和修,我突然覺得——”
“你們天界和魔界的事情我沒有興趣知道,所以你大可不必向我交代。”少年的聲音同他的溫潤秀氣模樣一點也不像,聽着冷冷的,帶着幾分不近人情。
花筱默默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不知在何時,杯子裡的拉花圖案已經變成了一團胡亂的線條,細細看去,彷彿像是一道道極細的鐵鏈,交錯縱橫,繁複而迷亂。
指尖輕輕一彈,杯中的圖案悉數化作綿密的奶泡,再也看不出端倪。
屋頂上,一直棲息着的夜鴉驀地一聲怪叫,然後便突然撲棱棱揮着翅膀沖天而起。
少年皺起眉頭,擡頭淡淡看了一眼,目光轉向花筱,繼續說道:“我的職責是守護人界的秩序,所有違反秩序的存在都必須被剔除,你,或是籬,還有他……都不該屬於這裡。”
“違反秩序?被……剔除?”
“筱,從你來到人界開始,你已經干預了太多生死,破壞了這裡的秩序。所以,不需要我出手,你力量正在一點一點被這個界域所消耗,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對勁嗎?我勸你儘快放下你的手術刀……不然,恐怕連回去的路都未必走得動了。”
花筱不語,像是陷入沉思,頓了一下,才恢復常色,說道:“所以……你纔不做醫生的?”
“我以前只是整形科醫生。”少年難得地流露出一絲少年人的脾性,翻了下白眼,沒好氣地回道。
氣氛像是終於輕鬆了。
花筱笑笑,又抿了一口咖啡,才慢條斯理說道:“不能破壞這裡的秩序,所以……你纔不自己動手,而是讓那個女生——”
似乎是並不怕被看穿,身子閒適地往吧檯上一靠,微微一笑:“她並不吃虧,作爲交換,我告訴了她最終的結局,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只是……上次的事被你妹妹破壞了,真是有些可惜。”
“我今天來找你只是希望我們或許可以重新考慮下,到那一天,我或許可以把籬和修一起帶走,我……”花筱放緩了語氣,試圖說服。
“你可以帶走的只有你妹妹,而修……我另有安排。”
“之前那場車禍不就是你的安排嗎?”花筱顯得有些激動。
境擡起頭,目光在花筱身上停了一下,才移開,漂亮的眸子彷彿像幽深的漩渦一般,浮沉着星芒:“你要知道,若不是賣那個人面子,恐怕連你自己都自身難保,這裡是……我的界域。”
那個人?
“那麼說……一定要那樣對修,也是那個人的意思,對不對?”花筱反問。
氣氛突然一滯。
少年長長的眉眼斜斜一挑,原本暗金色的眼珠在一瞬間變成一種混沌的蒼灰色,漠然又邪氣。
空氣中有塵埃騰起,細細迴旋,冷厲如刀芒。
“筱,我已經很給你面子了。”少年似乎是動氣了。
“境,我知道你與他的情分,你們同爲神侍一族,只是——”
“我與他談不上什麼情分,你只需管好你自己的事情,至於修的事……最好不要插手。”少年不理花筱,低着頭自顧自擦拭着水吧上的杯子。
陰影裡,神情漠然。
“哇——”突然,一聲怪叫。
那隻飛走的夜鴉不知什麼時候又飛了回來,收了翅膀冷冷地站在屋頂的窗棱上,俯視着下方。
“人類的一生不過短流螢,卻爲什麼總是喜歡妄談天長地久——”停下手裡的活計,幽幽一笑,瞳孔裡倒映着 不符合他稚氣臉龐的通透,半晌,才又一次開口,“記住,那天是你……唯一的機會。”
“我知道了。”花筱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卻最終沒再多話。
或許,這一趟來,真的是多此一舉。
“你……好自爲之。”
不知是否是自己聽錯,轉身離開的時候,似乎,玻璃門後,傳來的居然是那個少年的……一聲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