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告辭。
雨,恰好也停了。
因爲沾了幾分雨水,石板路上的青苔顯得顏色正好,只是腳下多了些滑膩。
河道上,偶爾有一兩條小船慢慢搖了過來,不驕不躁緩緩穿過一座座橋洞。那些個拱橋倒映在水裡,水上半輪,水裡半輪,合起來像極了一輪月,那一艘艘小船自然像是從月亮裡搖了出來。
“哥,幫我拍張照,我站橋上,你從下往上拍,一定要拍出2米大長腿的即視感啊。”花籬一蹦一跳跑在了前頭。
橋岸相接,橋邊開滿了火紅色的鳶尾,臨水綻放,水中有倒映重重,一靜一動,一赤一碧,春意飛揚。
“這丫頭。”花筱笑笑,認命地蹲下來,舉起手機認真找着角度,“退後點,嗯,對,頭再側一點。”
輕溪淺流,碧水蜿蜒,花籬興致極高。
突然——
“小心!”
葉尚修心頭一跳,等喊出口的時候已經眼見着花籬的身子直筆筆地斜出橋外。
三步並作兩步,索性這石橋並不長,葉尚修眼疾手快一把拉過花籬,卻無奈腳下一滑,應聲落水的居然成了……葉尚修。
橋上花籬驚聲尖叫。
花筱大怔,目光瞬間地瞥向之前咖啡館的方向。
而那裡,早已遠遠地籠罩在一層濛濛霧氣中……讓人看不真切。
“他……不會水!”
衝口而出,想也沒想,花籬幾乎是緊跟着便跳入了河中。
眼看着兩道人影迅速沒入水中,花筱身子一僵,神色漸冷。
直到江南的煙雨,也模糊了他的眉眼。
小籬,你忘了嗎,你……也是不會水的。
怔怔不語,眉頭緊蹙,漫天的紅色彷彿在一瞬間鋪天蓋地席捲而來,花筱不自覺地握緊拳頭,這樣的場景,記憶裡永遠也抹不掉的場景……
那一天,自己還在萬頃海靜修,等接到神侍一族的靈箋的時候才知道天界出大事了。
匆匆幻型,化生出一雙透明的通天羽翅,從萬頃海一路西行。
靈箋發自神侍一族的少主墨曜,他用的是神侍一族至高無上的黑羽箋,若非徹天大事,他斷然不會請出黑羽箋的。
據他說……魔界之人已經集齊在界河三途河上的虹橋之上。
大舉進犯之心……昭然若揭。
萬頃海在天魔兩界另一端的盡頭,一路上即便有靈箋加持,也耗費了一些時辰,趕回來時正趕上魔界衆人烏壓壓將虹橋擠了個水泄不通,正叫囂着不休。
虹橋之上墨雲翻滾,虹橋之下三途河水赤水如焰,彷彿沸騰了一般,洶涌滔天。
天界之人在天王花逸的帶領之下牢牢守住界河橋頭,與魔界之衆形成對峙之勢。
而不遠處,神侍一族的少主墨曜一襲白衣長身而立,身後神侍一族的一衆長老竟然差不多悉數到齊了。
那一排老人皆是長髯入鬢,素衣長袍,姿容飄逸,與天界各衆一襲襲羽衫華服時裝週的穿衣風格相較,倒更顯世外脫塵之姿。
“那個……我們天魔兩界一直謹守和平共處、互不干涉的原則都千八百萬年了,你們今天到底是鬧哪一齣?”天界重臣花赫氣哼哼舉步而出,在天界,他一直都是花逸的半個代言人,只消老大一個顏色,就知道自己的言語應是輕還是重,是進還是退。
此刻,看天界之王花逸雙手背後,收腹挺胸,下顎微微擡起,眼神望向45度天際處。這種站姿,這種氣度,花赫秒懂,魔界貿然來犯,天界自然是得擺出些姿態來啦。
花赫說完,目光一觸,果然瞄到花逸微微投來的讚賞眼神。
然而,話音剛落,虹橋之上那團墨雲驟然劈出一道閃電,殺氣騰騰落在花赫腳邊,魔王葉輝分衆而出,揮舞着猿臂昂然立於橋頭。
魔界大帝這次親自來了。
怒目一一掃過衆人,在略微平復情緒後,葉輝才吼道:“我們魔界素來因衣着品味問題而受到你們天界毀謗由來已久,暗系朋克風只是個人品味問題,其實,我們魔界素來追求的一直都是——世界和平!”
呃——
原來,天魔兩界大佬的心願是如此……默契一致。
既然葉輝如此說,花逸也給些面子正過臉,順勢做出願聞其詳狀。
“可是,你們天界也欺人太甚了!”魔帝葉輝話鋒一轉,向着橋頭連走幾步,逼視着花逸,說道,“知道你們 天界拿我們當假想敵都不說上萬,至少也有九千年了吧,這次我兒修特意親自登門求親,希望打消你們的顧慮,端的是一個兩界和平,沒想到,沒想到……花逸你的好女兒竟是如此羞辱我界,還害得我修兒,我修兒——”
“那個……葉輝啊,其實孩子們相處也講究個你情我願,我們做父母的也應該更開明一點,既然我籬兒已經心有所屬,她這會兒人都回來了,你不如回去勸慰下你兒子,強求的瓜不甜嘛。再說,再說當初可是你們家修親啓虹橋送籬兒回來的,開啓界域通道……就連我都沒這本事。”花逸撇撇嘴,說到最後自己都忍不住吃味般地哼哼了一聲。
是啊,聯通兩界界域上的虹橋,每百年纔會凝聚成型一次,這是天道秩制所定,非人力能相抗。
一座虹橋,隔絕兩界,虹橋代表的即是天地規則,即便是天王花逸和魔帝葉輝傾盡靈力都無法貫通。
可多年之前,那個魔界的少帝……居然做到了。
他不知動用了什麼樣的力量,反手風雲爲她在界河之上凝就了虹橋,送她返界。只是當時無人考究到底是 他見不得她的淚,亦……或許只是爲了用這樣決絕的方式與她永不相見!
她白衣翩翩,他黑衣獵獵,奔至橋頭,她尚不知事,還異常歡快地回頭衝他揮着手笑着。
而他只是看着她,看着看着,墨色的眼睛裡忽然就浮起了一層笑意,如月光一般,溫柔卻又清冷莫測……隔着遙遙距離。
到底是誰誘導她去碰觸那東西的……已經不想去追究了,只是用盡了全力在支撐着快要被撕碎的身體,直到目送她離去才勉強轉過身,晃了一晃,一口鮮血從嘴角緩緩淌下。
其實,這世上有太多事是無法用值不值得去衡量的,不是麼?
他擡手,一點一點拭去脣邊的血跡。
原來,這便是那傳說中出自早已消失的聖山的神秘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