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聽說你選修了葉教授的課。”葉尚修翻着書,頭都沒擡一下,彷彿只是很隨意地問了句。
“是呀,沒聽說過……愛屋及烏嗎?”花籬趴在課桌上,嬉皮笑臉迴應道。
勾了勾脣角,似是一笑。
筆挺的白色立領襯衫,因爲微微逆着光,碎碎的短髮像炸毛一般落着融融的光暈,從側面的角度看過去此刻的葉尚修簡直帥呆了。
“三月未盡,四月將至,所以……可以理解。”終於,從書裡擡起頭,葉尚修烏溜溜的眸子定定看向花籬,半晌,輕輕一點了下頭。
“那個……什麼意思?”花籬的智商一向捉急。
“思春……正當其時。”葉尚修終於憋不住一臉壞笑,揶揄道。
“你——”
“好了,跟你說正經的……”話鋒一轉,葉尚修擡起手指輕輕敲了下花籬的腦袋,說道,“你也知道我家葉教授上了年紀,所以拜託你上課時稍微振作點,別瞌睡了,千萬別把老爺子氣出高血壓來。”
“我哪有這樣的——”花籬縮了縮頭,到底是有些心虛的。
葉尚修偏過頭,還是沒忍住輕笑出聲。
花籬對着葉尚修總是有些犯花癡,見他清清朗朗笑着,就發不出脾氣,訕訕岔開話題:“嗯,過節你打算去哪兒玩?”
“過節?”這次終於輪到雙商都極高的葉尚修摸不着頭腦了。
“清明節啊。”花籬說得一本正經。
於是……有了葉尚修一臉懵逼的表情,半晌,緩過勁來,咳嗽了兩聲才說道:“這個節日麼……不過,你這麼一提醒我倒是覺得很久沒有去鄉下了,小時候每年寒暑假都會去住上一段時間的。”
“鄉下?是你外婆住的那個地方嗎?有雞有鴨有蛐蛐?”花籬一臉興奮。
“嗯。”好像……就是知道她會喜歡那裡。
葉尚修微笑着偏過頭,自己都沒發覺,看着她的目光居然滿是寵溺。
其實,之前就想帶她去,等夏天或者秋天的時候,等麥浪翻飛的時候,打算和她一起並肩坐在軟融融的草垛上,聽蟬鳴蛙叫,也聽她笑。
那樣的時光一定很美好。
這次,沒想到她倒自己先提出來了,只是這個時間選得——
倒也無不可。
……
葉尚修的外婆住的鄉下在江浙一帶。
一座明清時遺留下來的小鎮,三三兩兩的舊時黑白建築,鋪滿青苔的石板路,雨後滴着水的飛檐棱角,河道里搖曳的尾尾輕舟,花衣裳的姑娘撐着泛黃的油紙傘正緩緩穿過雨巷……
這裡,因還未被過度開發,所以倒是大大保留着一份獨有的鐘秀靈韻。
“這裡真不錯。”茶館裡,委婉轉承的聲腔似乎是城市裡並不常見的崑曲,一身淺藍色休閒西服的花筱輕輕轉着手裡的一尊碧瓷茶盞,半眯着眼,饒有興致地聽着。
“沒想到你也會喜歡這裡。”說話的是葉尚修。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淺駝色的針織毛衣,閒適地坐在花筱的對面的竹椅上,指尖也是一盞碧綠的茶水,比之 往日更顯得多了幾分清俊儒雅。
因爲花筱說,這陣子醫院事多有些累,所以特地請了假想放鬆一下,便跟着花籬一塊來了。
“那個……我們等下一起去划船好不好。”三人中最是興致高昂的顯然是花籬。
順着手指的方向,葉尚修擡眼看去,廊橋的那一廂果然停着一溜烏篷船。
“江南水鄉,最多見的就是這種烏篷船,用細竹竿彎成拱形,做成篷架,篷的兩面由竹篾編成,中間夾以竹箬,四周用扁竹片固定,以竹篾或鐵絲扎牢,製作好的篷,用熟桐油、煙煤等拌合而成的“黑油”,塗在船篷的外層。當然,如果光用熟桐油塗於船篷上,顏色就是竹篾之色,當地人就稱之爲‘白篷船’。”看到花籬似乎很感興趣,葉尚修便興意盎然一一解釋起來。
“哦,那黑蓬和白蓬有什麼區別?”
“舊時候,烏篷船是富人家坐的船,白蓬船則是窮人家出行用的,所以烏篷和白蓬從不相鄰停泊。”葉尚修解釋道。
“哦——”花筱下意識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道,“義不相投……所以烏篷白蓬從不相鄰而泊。”
這世上有很多事,皆是因爲義不相投,所以——
“你看那些船頭畫着的圖案嗎?我們叫做‘鷁’,據說蛟龍見它很害怕,所以就被畫在了船頭。”葉尚修見花筱和花籬兩兄妹很感興趣,便接着說道。
“你的專業是數學,倒也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花筱轉過眼,目光落下,複雜難辨。
“你一個學醫的,不照樣聽得津津有味。”窗外的陽光經了雕花窗棱,投射進屋來,落地成了一層暖融融的淡白色,那窗格的影子,則四四方方映在了老茶樓平滑如鏡的烏青地磚上,葉尚修目光微挑,對着湖面靜靜看了 一會兒,才又說道:“不過是小時候聽老人說的,倒也談不上信與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