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自從曾銑離開之後,頓時亂作一團,俺答直接打到了居庸關,不過因爲居庸關是一處天險,俺答難以攻入,又轉道殺向宣府,把總江瀚、指揮董蔭相繼戰死,手下大多逃離。
其中有一人名叫項世傑,因爲受了極爲嚴重的傷勢,對於戰爭心生懼意,準備逃回老家順德。
不料上茅房的時候忽然間看到了一個黃色的包袱,他打開一看,裡面是二百兩銀子。
他心想這肯定是誰丟下的,這麼多錢都丟了,那人一定很難過。
於是他就蹲在茅房周圍看着,過了沒多久,就發現一個身穿短衫的大鬍子着急的在茅房內外查找。
項世傑上前詢問道:“這位大哥,敢問可是丟了什麼東西?”
“是啊。”那大鬍子道:“是一個黃色的包袱。”
項世傑把包袱拿了出來道:“可是這一個?”
大鬍子把包袱打開,仔細一看,確實是自己的。
不過此人乃是一個奸商,最會四處投機取巧,坑蒙拐騙,以至於有不少仇家追殺他,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逃到這個兵荒馬亂的地方。
他見項世傑老實,於是準備欺負他一下道:“包袱是我的沒錯,只不過我這包袱裡明明有五百兩銀子,現如今怎麼少了三百兩?”
“這我就不知道了。”項世傑還不知已經上當了,仍是如實說道:“我從茅房裡撿到的時候,裡面就只有二百兩銀子,並未見其他東西。”
“可是隻有你看到了我的包袱,難不成那三百兩銀子長翅膀飛了?”鬍子責問道:“我看就是你貪心昧下了!”
“真沒有!”項世傑有口說不清了道:“真的沒有啊!”
“你讓大家來評評理。”鬍子吆喚道:“我的包袱裡有五百兩銀子,剛剛掉在地上了,被撿起來再回到我手裡就沒了三百兩,你們說這是誰偷的!”
“那有可能是撿的人拿的。”
“那不對,既然都撿了,怎麼可能還想着還給別人?”
有中正的道:“我看誰也別說誰對誰錯,去縣衙問問大老爺怎麼評判。”
大家一起起鬨道:“走,去縣衙!”
鬍子一聽說要去縣衙,有些心虛道:“我看還是算了吧,這事就這麼罷了,你得再給我一百兩銀子,不然等去了縣衙,你可就沒好果子吃了。”
“去就去,誰怕誰?”項世傑一咬牙道:“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說理的地方了!”
說着,項世傑向縣衙走去,鬍子落在其後,其他人隨着去看熱鬧。
“有意思。”天權本來在一處茶攤喝茶,歇歇腳再趕路,不料碰上了這一段小插曲。
他心裡想着,不能讓好人蒙冤受屈,於是追上去看看這縣衙是怎麼判的。
那縣令生得精瘦,兩眼昏暗無光,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看來戰火折磨的官員都受不了了。
縣令打了個哈欠,一拍驚堂木道:“下跪者何人!”
鬍子又說了一遍道:“是小人不慎丟失了銀兩,被他撿到了,可是沒想到卻被他私自拿去了三百兩,如今小人只剩二百兩銀子了,這讓小人回家怎麼交代啊!”
“你血口噴人!”項世傑惱火地道:“我明明只拿到二百兩銀子,哪有什麼五百兩銀子?”
“你若是實在委屈,那不如當場搜身啊!”鬍子道:“證明你的清白!”
項世傑忽然變了臉色,眼神中充滿了憤怒與仇恨,甚至還有一些恐慌。
縣令見項世傑不肯吭聲,以爲他做賊心虛,於是審判道:“那誰偷拿鬍子的三百兩銀子,趕緊盡數歸還,退堂!”
項世傑雙拳緊緊握住,從牙縫裡吐出四個字:“我——沒——偷——錢!”
“我可以證明!”天權忽然站了出來道:“這位仁兄絕對沒偷錢!”
“哦?”縣令道:“這位小道士,你且說來聽聽。”
“因爲這包袱是我的!”天權道:“我正好帶的是二百兩銀子,是我師尊給我下山請工匠修建三清祖師像的,結果在我出恭的時候不小心丟了。”
“你胡扯。”鬍子不屑地道:“這銀子明明是我的,怎麼會是你丟的?”
“可是你丟的明明是五百兩銀子啊!”天權很是疑惑地道:“而這包袱裡只有二百兩銀子,顯然跟你所說的不一樣,怎麼會是你的?反而與我的極爲相似,就連數目都一樣啊!我覺得你應該去找一個包袱裡裝有五百兩銀子的包袱,而不是二百兩銀子,然後再把這二百兩銀子給我,讓小道士好得以交差,不然我會被師傅責罰的!”
鬍子被天權一陣搶白,頓時啞口無言,只能吹鬍子瞪眼道:“你這小道士哪裡來的!竟然胡說八道,這是我的包袱,裡面有多少錢我還不知道嗎?”
“既然你都知道是五百兩,那你爲何還要認這二百兩銀子?”天權不解地道:“再者說了,天下間人都有長得一模一樣的,更何況是包袱?你確定你沒有看走眼?”
“當然沒有!”鬍子大怒道:“這二百兩銀子可是我從票號裡取出來的!一路帶到這裡,豈能有假!”
“事情解決了。”天權聳了聳肩道:“這包袱從一開始就只有二百兩銀子對吧?”
鬍子自知失言,惱羞成怒道:“算你狠!”
人們都鬨笑道:“原來他纔是壞人。”
縣令判決道:“鬍子惡意敲詐,來人啊,把他給我關進牢裡去!退堂!”
衙役上前把鬍子捆了起來,拖到了大牢裡。
大家紛紛都對道士道:“這位小道長好機敏,不然一個好人就平白的被誣陷了。”
“這都是我應該做得。”天權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髮道:“不然沒人幫忙,以後誰還敢做好事啊。”
項世傑上前拱手謝道:“多謝這位道長替在下解圍,不知道長道號爲何,在哪處寶山修行?”
天權報上了名號道:“貧道道號天權,在崑崙山玉虛宮修行。”
“崑崙山距離此地極爲遙遠啊!”項世傑問道:“道長爲何來此地?”
天權道:“我奉師尊之令,要去京城一趟。”
“好巧啊!”項世傑道:“我要去順德,正好同路,不然我們同行如何?”
天權想着自己第一次去京城,難免有些不熟悉的,於是答應了下來。
若是天權不去湊這個熱鬧,直接趕路,或許還來得及救夏言。
書說簡短,這二人一路奔波,終於在中午時分到了京城。
不過夏言早就已經被害了,京城裡也發生了巨大的變故!
那就是夏言的徒弟張居正直接臨陣倒戈,加入了嚴嵩一黨,並且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了嚴世番。
此時京城內外無不痛斥張居正的爲人,就是一個牆頭草。
項世傑也是大怒道:“沒想到夏言這麼一個清正廉潔的好官竟然教出這種人,真是玷污了夏大人的名聲!”
天權皺眉道:“這下可麻煩了,我師尊就是讓我把信交給夏言啊,如今他都死了,可怎麼辦?”
“那不如我們拆開信件看一看。”項世傑道:“說不定我們還能爲夏大人做點什麼。”
天權猶豫再三道:“也好。”
二人進了一家茶坊,拆開信件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天權的身世!
“貧道極一參拜宰輔,一十六年前,貧道攜其子真卿入山修行,如今時限已滿,特遣其子送此信與宰輔大人,望一家成就圍爐之樂。”
落款:崑崙山玉虛宮極一道人。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項世傑直接跪倒在地道:“竟不知道長是夏大人的兒子,請恕小人一路之上的無理!”
“快起來。”天權緊皺眉頭,扶起來項世傑道:“不要這樣,我只是一個道士罷了。”
項世傑道:“可是您是夏大人的兒子啊!理應爲夏大人報仇!”
天權見有許多人都看向他們,對項世傑道:“我們去別的地方再說話。”
二人走出了城,項世傑低聲道:“公子,不說別的,夏大人這一生都在和這些奸黨做鬥爭,您難道能夠眼睜睜看着奸黨亂了朝廷而無動於衷嗎?”
天權極爲頭疼地道:“我也很想對付嚴嵩,只不過我勢單力孤,又怎麼去對付他?”
“不管怎麼說,夏大人生前都有幾個好友。”項世傑道:“依我看不如找他們去。”
天權點了點頭道:“好!”
項世傑憑着記憶,說了幾個人名,天權依次找去,可是還沒進門就被趕來出來。
要知道現在可是非常時期,就連兵部尚書和邊疆大吏都被貶官了,誰還敢再摻和此事?
要知道昔年的胡惟庸案牽扯了多少人?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被判刑,就連開國功臣李善長都被滿門抄斬,唯有一個獨子活了下來,然後被髮配了。
所以他們只要一聽說來人是夏言的兒子,都跟避瘟神一樣躲着他,甚至連夜出城。
“這些人真是勢力!”項世傑憤怒地道:“當年夏大人沒少幫他們,可如今出了事,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罷了,也不能怪他們,畢竟他們也要活下去。”天權無奈地道:“我聽說我孃親還在,我決定去找我娘,侍奉她過完下半輩子。”
天權還想問項世傑有什麼打算,卻看到他慌忙躲了起來,就好像看到了什麼惡魔一樣。
這時,一個鮮衣怒馬的錦衣衛來到了天權身旁道:“你是哪裡來的道士,不知道規矩嗎?”
天權問道:“什麼規矩?”
“按照大明律法。”那錦衣衛道:“凡是在京城的道士都應該着紅道衣、金襴,可是你卻一身青色道袍,這不是有違律法?還不快快伏法認罪!”
按照洪武十四年的詔令,只有在京城爲官的道士才需要這麼穿,而天權並沒有官職,所以他着青袍並不算觸犯律條。
可以說只要不是當官的道士,想怎麼穿都行,根本沒人管。而這個錦衣衛就有些無理取鬧了。
天權本來不想理他,不過他忽然低聲說了一句話,讓天權立刻跟他走了。
“夏公子,隨卑職來一趟,我家大人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