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那聲音是那麼的具有震懾力,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黃氏愣了一下,等到她反應過來,發現廚房裡已經漸漸發亮,而光源就是自己手上的油燈。
不知不覺她居然已經把燈給點起來了……
蘇錚抱着糰子坐在燈下,仔細一看,他右耳耳根已經被撕裂了,血不斷地流出來,流進脖子裡,竟是十分駭人。
孩子的肌膚多嫩啊,現在又是乾燥的冬天,凍僵的耳朵本來就很容易傷到,難怪他叫得那麼淒厲。
蘇錚面沉如水,目光能殺人。
“燒熱水,拿乾淨的棉布和止血藥來。”她快速地說,見黃氏沒動靜,提高了聲音,“快啊。”
黃氏一震,下意識照做,走了兩步終於醒過神來:“你差遣我?!臭丫頭,了不起了啊,誰借你這麼大膽子來吼我的!”
“你……”蘇錚想站起來,無奈手裡糰子放不下,此時動了氣亦察覺自己身體裡力量嚴重匱乏。她神色迷了一下,再次意識到自己如今是在陌生的古代,且換了具孱弱單薄的身體。
腦子裡飛快閃過無數念頭,是硬碰硬,還是暫時服軟?分別會有什麼後果?想來想去,最後還是一句勢比人強。
這口氣,她咽!
想定之後便是果斷行動,她抱起糰子,不理會黃氏的目光,大步出門向最裡間那間茅草房也就是他們的臥室走去。
正好此時一個女孩從那裡艱難而焦急地扶牆出來:“大姐,糰子怎麼了?我聽見他……”
“一會兒再說。”蘇錚進門將糰子放在唯一的一張牀上。
被褥是溫暖的,也就是說剛纔有人一直躺在這裡。
她眼神閃了一下,按住糰子不讓他起來:“你躺着,我幫你把傷口處理一下。”
她轉頭深深看一眼跟進來的女孩:“你看着他。”說罷她快速回到廚房,在黃氏誇張的嚷叫聲中,有些笨拙地點火上竈燒熱水,用剪刀剪下自己中衣下襬一塊布料,然後又細細挑了把細膩的草木灰。
等水燒開,倒到缺了一個口的泥缸盆裡,端着回到臥室。
把布打溼擦掉糰子耳邊的血糊,往傷口上均勻撒下草木灰,期間小孩兒一直咬着牙一聲不吭,蘇錚好笑:“剛纔哭得跟什麼似的,現在倒是男子漢了?”
小男子漢的臉一紅,不過被髒髒的東西遮蓋了,他咕囔着說:“剛纔,太疼。”說着他又沮喪起臉,“沒有飯了。”
他對飯還真是別有執着。蘇錚正想說自己想想辦法,他又吸吸鼻子說道:“再不吃飯二姐會死的。”
蘇錚一愣,看向旁邊的女孩。
這個女孩比蘇平安矮一點,卻要胖一點,據說已經十二歲,叫做蘇小妹。
蘇錚穿過來的這兩天,尤其是第一天,專門躺着沒動,就暗地裡觀察過身邊的人,發現這個蘇小妹是蘇家三姐弟中看起來最健康的。
臉色雖也蠟黃,但總要好看一些,身上肉也多些,而且她是真的幾乎不幹活,有時候黃氏喊她了,也就磨磨蹭蹭動兩下,然後被罵回來,膽子又小得不得了,回來就躲屋子裡,飯水都等着別人拿。
而蘇平安呢,她低頭看自己的雙手,小小的手掌上皮膚粗糙乾硬,佈滿老繭和一條條傷口,新的,舊的,看起來比三十歲的婦女的手還糟糕。
才相差兩歲,爲什麼會差這麼多?
或許是因爲她附身到蘇平安身上,對蘇平安有天然的認同親切感,或許十她這個人骨子裡瞧不起吃軟飯的,所以她對這個蘇小妹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更不要說剛纔自己在挖菜,蘇糰子在冰天雪地的外頭等自己,而她居然踏踏實實地躺在牀上不挪窩。
不過此時糰子這麼一說,蘇錚倒是發覺蘇小妹的臉色果然差極,聯想到剛纔她走路都困難的樣子,她微皺眉問:“身體不舒服?”
“沒,沒什麼?”在蘇錚的目光下蘇小妹頭越垂越低,聲音彷彿蚊子叫,“就是,就是來那個了……我第一次,慌了神,去找外婆求助,惹惱了她,她就說,就說不給晚飯吃。後來我又實在痛得起不來,糰子擔心我,才說去等大姐你……他以爲我吃了飯就沒事了。”
蘇錚恍然,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那麼今日的事就怪不得她了。不過她又有些意外,沒想到古代女孩初潮來得這麼早。
她想了想,把布給蘇小妹:“你幫糰子擦擦,我去看看有沒有吃的。”
到廚房引燈一看,她樂了,李存磊也好意思說留了飯,鍋裡就剩下一層飯皮了,薄薄的能數得清顆粒,估計完全剷起來也不夠兩口吃的,而且因是地瓜拌飯,這剩下的一層地瓜糊遠多於飯粒。
難怪糰子一見桌上被吃空了就大哭,原來是清楚黃氏不會在鍋裡留飯。
她看看周圍,這兩天她也琢磨明白了,黃氏對家裡糧食握得很緊,所有的米、地瓜、土豆、白菜,等等能吃的都被她收起來擱自己屋裡,廚房幾乎就沒生食。
她找了半天,只在裂開了好幾道縫的砧板上找到小半顆土豆,以及掛在牆邊的破籃子裡的三兩根蘿蔔乾,土豆氧化得都發黑了,蘿蔔乾嘛,也不知是放了多久的。
此外能吃的就是傍晚她挖回來的野菜。
大冬天能有什麼野菜?
她在李家自己的田裡找了半天,像覓食的動物一樣扒開雪層找,偶爾能看到幾株頑強的綠色,是農作物種子發芽出苗了。她作爲一個實實在在的現代人,是個地道農事小白,也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反正都給弄回來了。
她把野菜從籃子裡倒出來,一根根擇過來,把像雜草的扔掉,像青菜菠菜之類蔬菜的留下,洗乾淨,又洗淨切了土豆蘿蔔乾,一道放進還有飯皮的鍋裡,加入適量水,鹽巴塊,鍋鏟鏟了鏟把飯皮弄起來碾爛,然後點火煮起來。
十多分鐘後熱氣騰起來,聞聞,還挺香的。蘇錚又等了一會,同時把晚飯黃氏和李存磊吃下的碗筷洗起來——李家廚房碗筷少得可憐,不洗就沒得用。
一切準備停當,熄了火,想想,把鍋挪了一個位,把燒水的鍋加上清水放在餘灰上,想着利用餘熱或許能溫出三人洗臉洗腳的水。
如果不是柴火不夠她就直接燒了,可惜剛纔他燒水黃氏就直嚷嚷了,肉疼得不得了,人在屋檐下,她還不想過於刺激她。
其實冬天水資源也是緊缺的,但這李家的水都是蘇平安挑的,最後更是害死了她,蘇錚覺得自己不用就便宜了黃氏,她打心眼裡不樂意。
盛了兩碗大碗且料多的給蘇小妹糰子送去,蘇錚準備回廚房自己一個人喝自己的。
路過三間茅草房的中間一間,她一瞥眼發現木門縫裡透出光亮,
對了,這間好像是黃氏的工作室,平時不讓人進的,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什麼。
古代農村女性除了種田還能有什麼工作?
抱着好奇心,蘇錚嶄新湊過去,透過門縫看見屋裡靠牆是一排大號陶缸,角落裡堆着一些顏色奇怪的石頭,而黃氏正坐在一張矮木桌前,拿着一把短柄木鏟似的物件,正旋轉着拍打一團東西。
啪啪啪,潮溼黏膩的聲響。
好像是,一坨泥團?
嗯,是灰色泥團捏成的杯子狀事物。
蘇錚默默看着,忽然低低“啊”了一聲,一個詞語奧秘腦袋裡跳出來:紫砂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