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想起三奇身上的寶藍色新衣。
看起來很精神的樣子。
她便給糰子買了一身寶藍色短襖,黑色的棉褲子,趙素華笑說太單調了,便親自動手給配了一套亮紅色、有可愛圖樣的喜慶小壽服。
糰子摸着新衣服臉上笑開了花,一時竟忘了去纏蘇錚。
蘇錚藉機走開,沒一會兒功夫給自己挑了蔥水綠邊領配白底碎竹葉的棉衣褲,又給趙琪琪說太素淨了,人家妙手一揮,拿了件硃紅滾邊墨底描畫枝的上衣,粉白色的大筒褲,非要她穿上,蘇錚嚇了一跳,兩人開始討價還價。
婉約則一個人默默地穿梭在衣架間,過了一會抽出一件玫瑰紅撒花細面襖子,老闆娘笑眯了眼,說:“還是小娘子眼光獨到,這種玫瑰紅是年邊剛流行起來的顏色,好多人姑娘都愛買這個,你看你皮膚白淨,穿上去一定好看。”
“很多人愛買,那就是很尋常嘍。”婉約喃喃自語了一句,放棄這件,眼睛一轉,盯上了一件蜜合色圓領綢面小襖,心中一喜,剛想去拿,一隻大手卻先她一步搶了過去。
“這件不錯,歌兒你快來試試。”高亮的嗓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來是一個婦人進了店鋪,招手叫一個少女進來。少女好像不大樂意,婦人跺了下腳,用力把她拽進來,將那件小襖在她身上比劃:“你看看,這件怎麼樣,多好看啊。”
婉約臉上有些不高興,蘇錚隱約明白了什麼,擡眼去看那件小襖,第一感覺是蜜合色過於成熟了,不適合十多歲的女孩子穿。不過那件小襖着實漂亮,新穎的款式,飄逸的胸帶,赤色掐絲盤扣閃閃發亮,俏皮之中顯出絲絲貴氣。
這樣一件衣服可不是誰都能壓得住的。
蘇錚又去瞧那個少女,約莫十四五歲的年齡,身量高挑五官精緻,腰肢盈盈一握,竟是一個小美女,只是一雙淺黑的眼眸有些無神。對婦人的舉動彷彿疲於應付:“娘,我們不要買這個,晚上我不要去那裡。”
“什麼不要去。這可由不得你。”婦人聲音一下子拔高,隨後發覺不妥,便低聲勸說女兒,“秦大家可是輕易見不到的,難得他願意擺宴。你就去拜個年就回來,又不要多做什麼,要是讓人家看入眼了,去日月陶坊說兩句好話,開春招學徒你不用考就能直接進去了。”
“我又不是考不過,有必要……”
“我能不知道你考得進去嗎?可這不是收學徒也分等級嘛。你這麼好的功底。從小學徒做起多可惜,你年紀也不小了,要是能直接跟師傅。歷練個兩年出了名氣,這媒婆不能把咱們家的門檻踩爛?娘也是爲你將來着想,聽話,啊。”
婦人把少女說得悶頭不言語,自己對老闆娘說:“吳娘子。這件怎麼賣?”
老闆娘吳氏看了婉約一眼,她看出這位小姑娘也看中這件了。看他們幾個大挑衣服的陣仗,沒準是個大顧客,可不能得罪,可是先說買的是眼前這個鄰居,她只好揣着明白當不懂,笑着說:“雲家嫂子,你也算是絕了,一來就看中了這件,這可是早上剛送來的,店裡只有這麼一件。款式又新,面料是一等好的絲綢,裡面夾的也是一等棉,絕對軟和貼身,還有這衣襟前的刺繡,這可是正宗蘇繡。還有這剪裁,這收線,你連一個線頭都找不到。再說這個盤口,你看,是掐了金絲的……”
“得了得了。”婦人擺擺手,很豪氣地道,“要不是好東西我能買給我閨女嗎,你直接講個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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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抿嘴微笑,伸出了五個指頭。
婦人皺起眉頭,對這個價錢好像有點爲難,但看看女兒,她咬咬牙,一口氣道:“我知道你吳娘子開價一向公道,我也不講價了,五兩就五兩,你再給我歌兒配一條裙子和繡鞋,一起結賬。”
老闆娘露出吃驚的表情,隨後呵呵笑道:“成,你等着。”看看少女的身量相貌,自去挑選了,一邊納悶似地自言自語,“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平日裡最是摳門不過的人今天竟這麼大方。”
這對母女像來的時候一樣利索地走了,婉約買衣服的興致也低落下來,蘇錚看在眼裡,問老闆娘:“剛纔那件小襖真的沒有第二件了?”
老闆娘歉意地道:“真是沒有,早上纔來的貨,也不知道好不好賣,沒敢多留。你知道我們桃溪鎮上檔次的衣服都是正經繡莊裡做出來的,我們這樣的小本生意就是靠價格低吃飯,五兩的衣服要是砸在手裡可就虧大了。”說着感慨道,“這雲家嫂子要不是要去秦大家家裡去拜年,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捨得買的。”
“秦大家?”
“是啊,你不知道?秦大家是我們桃溪鎮,不,整個荊邑縣最了不起的銘壺大師,前途無量不說又生得風度翩翩,好多父母姑娘都盼着能得到他青眼,可惜秦大家性子古怪,平時不樂意見人的,聽剛纔雲家嫂子的意思,今兒個年三十可以去他家拜年,這下子鎮上有頭有臉的人準都往那邊擠去,不知道要熱鬧成什麼樣子呢。”
老闆娘露出十分神往的表情。趙琪琪咕噥了一句:“那剛纔那人不是要把女兒打扮起來倒貼上去嗎?真不要臉。”
老闆娘臉色一僵,訕訕笑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人家雲家是開陶坊的,那雲歌從小學做紫砂陶,有一手嫺熟的活計,這會兒正趕上日月陶坊要招收學徒工,如果能得到秦大家的舉薦……”
這後面她沒再說下去了,神色裡有着驕傲,又有着不愉快,好像趙琪琪侮辱了他們桃溪本地人的偶像似的,連帶着招待的態度也冷淡下來。
趙琪琪還想再辯駁兩句,蘇錚和趙素華一左一右拽住她,幾人迅速拿定自己看中的衣物,結了賬一起出去。
趙素華恨鐵不成鋼地點點妹妹額頭:“你啊,說話前腦子裡先想清楚,情況都沒摸清楚就瞎攪和,縱然人家真的是打了不好的主意又跟你有什麼關係?平白地得罪了人。”
趙琪琪委屈地說:“我看不過眼嘛!說得那麼好聽是想要得到舉薦,那就拿出真本領好了,花心思打扮做什麼,一股子庸俗味道。那個什麼秦大家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要是作風正的話別人也不會起多餘的心思了。”
趙素華簡直要暈過去:“你還說!過兩天咱們拍拍屁股走了,蘇錚她們姐弟可是要留在這裡的,你少說兩句別給她添麻煩!”說着左右四顧就怕被人聽去這些話。
她看得清楚,那個老闆娘眼神有些不和善,那家成衣鋪口碑不錯價格又挺實惠,蘇錚以後少不得要常多往那裡去,給留下不好的印象就麻煩了。
趙琪琪領悟過來,頓時訥訥然地瞧着蘇錚。
蘇錚笑道:“我倒覺得琪琪說得挺有道理的,不過有些事,光憑第一印象就下結論到底是太武斷了。”她神情自然地換了個話題:“你們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嗎?”
“是啊。”趙素華說,“本來就要在過年前回去的,耽誤了這麼久,又出了海上那事,家裡知道了一定會叫我們趕快回去的。”
蘇錚抿起嘴角,黝黑的眼眸在黃昏中熠熠生輝:“既然相處的時日不多,今晚我們更好好地吃一頓。”
他們驅車來到了一家叫做“思鄉樓”的大酒樓,在大年夜要找一個地方吃東西不容易,幾乎一條街走到尾都看不見幾家開張的店鋪,酒店飯莊就更是稀少,好在出門前諮詢過客棧小二,知道有這麼一家獨特的酒樓。
迎出來的跑堂小二聽到他們是“小丁氏客棧”來的客人,臉色有一瞬間的古怪,隨即一甩肩膀上的白巾,躬身笑得熱情討喜:“是是,小丁氏客棧的人來訂過位置,按照客人的要求,我們特意留了個二樓的包間,請跟小的來。”
一進入大門就發覺裡面比起街上的冷清簡直是另一個世界,無論是一樓大堂還是二樓,都是燈火明亮人頭攢動,各色各樣的方言滿天亂飛,幾乎能把屋頂掀翻去。
不過這也不奇怪,因爲據說這“思鄉樓”是一個外鄉人開在這裡的,逢年過節樓主回不去,就照常營業,同樣客居異地的人們也就愛到這裡消遣美好時光,和天南地北的異鄉人們一起,享受繁華中的孤獨寂寥。
久而久之,這家酒樓名氣漸大,“思鄉樓”一稱由此而來。
因此,今日這裡比尋常時候熱鬧上好幾倍,弄得隔壁間的本土飯莊也被租賃來用,不然如此衆多數量的客人根本安排不過來。
蘇錚事先了解清楚,花了不小价錢才能在二樓弄到一個包間。
他們跟着小二往樓上走,還要小心避開喝多了酒開始耍些無傷大雅的酒瘋的客人。
突然樓上發出爭執聲,一人大叫一聲,一個人形物體從樓梯上咕嚕嚕地滾了下來。
ps:
過完年錚錚就要買房子啦,安頓得差不多再那什麼,大家不要等得打瞌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