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蘇錚就跑去了市場,買了暈船藥,金創藥,感冒藥,方便出行的靴子三雙,防水牛皮紙一張,廉價結實的帆布一大塊,路上解饞的零食如酸棗蜜餞一小袋,然後又去菜市場買了一些肉類和雞蛋,以及四五斤小麥粉,準備回去做頓好吃的,也做成可以帶在路吃的乾糧。
雖說此去桃溪鎮不遠,但誰知道到了那裡能不能立即吃上飽的,尤其聽說桃溪鎮物價比庚溪鎮高上不少,蘇錚又是喜歡做足準備的人,食物無疑最是重要,至少要做足三個人兩天的份。
她抱着一大推東西出來,有點後悔沒叫婉約一起出來幫忙,路上行人紛紛對她側目而視,有兩個大媽看着就笑了,一個說:“一定是個消息靈通的,聽說這裡要變天了,是得趕緊備點糧食在家中。”
另一個奇怪地擡頭看天:“哪裡要變天了?不好好的嗎?”
“說你消息不靈你還不信,我說的不是這個,你沒聽說嗎,鎮東那個姓劉的大戶家出事了。”
“嗯?怎麼回事?”
蘇錚也緩下了腳步。
第一個大媽得意洋洋地說:“這事還得從一本書說起,劉府昨晚上遭賊了,劉夫人的私房錢都被偷了個精光,卻單單留下一本藍皮書沒事。那書原是劉夫人用來記錄她男人近年來各種罪狀的,裡面聽說寫得那叫滿滿當當。”
“啊!她瘋了吧!”
“誰知道呢?總之劉大戶發現了,兩夫妻大吵起來,被一個下人撞見了,那下人後來就去報官,現在聽說縣裡的人下來了,這回姓劉的是真的被抄家了,一大家子都下獄了呢。咱們鎮令大人好像也被牽連了……”
蘇錚慢慢地走過去,心裡想着從三奇那裡隱晦打探到的事。
原來當年,蘇平安的父親蘇舉人曾有可能當上庚溪鎮鎮令,因此他沒少關心庚溪鎮的事,不知怎麼被他發現劉陽走私的事,他暗中收集了不少證據,記錄成冊,準備上任時就揭發劉陽。
誰知道蘇舉人還沒等到那天,事情就敗露了,劉陽知道了這件事就秘密謀劃起來。他着人以賞月的名頭將蘇舉人誆去臨鎮,在蘇舉人的酒裡下藥,並在載着他的遊船行至湖中央時。弄出事故。
這件事並非做得天衣無縫,這次也將被翻出來列爲劉陽的罪行之一。
只是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劉夫人得到了那本記錄本,抄寫了一份,便是那本藍皮無名書。轉了個圈回來。可以說劉陽還是倒在蘇舉人手裡,其中還有她自己妻子的一份力,也算是嘲諷了。
不過這對蘇錚來說是大好事,不用再擔心劉陽跟她秋後算賬了。
她腳步輕快地往回走,溼冷的巷子裡看到迎面走來兩個滿懷都是紙和書的人,她愣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不明的光線,默默往邊上讓了讓,垂首面朝牆裡。
陳舊潮溼的灰色牆面上。生滿青色的苔蘚和黴點,蜘蛛網般的裂縫密密匝匝,彷彿一陣風出來,這堵蒼老的牆就會轟然倒塌。
乾冷的風中傳來壓低而焦愁的對話聲。
“……劉府出了這樣的事,也不知道你娘怎麼樣了。還有平安那三個小東西,聽說是被誰接去享福了。怎麼都沒個音信呢,好歹養了他們這麼多年,一朝發達了就不認人了。”
“快別說了,小心惹禍上身,以後我們就當做不認識這些人。”
黃氏低聲嚷嚷起來:“我倒是想當做不認識啊,可行嗎?那天還來了好些人找他們幾個呢,那架勢真是嚇死人了,他們要是惹了事讓我們跟着倒黴怎麼辦?再說了磊兒你的戶籍還在蘇平安那裡呢!”
蘇錚和他們擦身而過,回頭看着那一高一低兩道身影縮着膀子漸漸走遠,微微冷笑,好一個當做不認識。說不認識她三姐弟也就算了,爲了避禍連生母都不認了,李存磊可真是個識時務的知識分子。
她又想起黃氏的話,原來有人去找過她,應該是劉府的人吧,至於李存磊的戶籍,這事還真叫她給忘了。她馬上就要走了,也沒必要再去耽誤李存磊,晚上便去悄悄地把戶籍還給他吧。
回到胡七弄堂,纔到入口就發現弄堂里人特別多,而且一個個都盯着她看,蘇錚有些奇怪,待走進去一些就聽到一個嬌蠻霸道的聲音道:“蘇平安呢,叫她滾出來見本大小姐,否則把你們兩個小東西給宰了!”
蘇錚臉色一沉,她聽出這個聲音是琅水色的了,她快步往住處趕,遠遠看到琅水色那輛豪華馬車竟開到這小小弄堂裡來,幾乎把整條通道都堵了起來,格外地不和諧。
而一身火紅衣裙的琅水色站在車轅上頤指氣使,下面是她三個奴僕:阿大阿二阿三,他們的對面就是自己暫時的家,此時那裡木門破爛倒塌,婉約帶着糰子躲在門邊,不知是憤怒還是怕的,眼眶都通紅了,一個勁地瞪着琅水色,卻都忍着沒有哭。
蘇錚不止一次和他們說過,哭不但無濟於事,而且還費精力,有委屈有怒氣,要麼留到事後再痛快哭一場,事發當時能忍都給她盡力忍着。
蘇錚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但對於琅水色,她心裡就不斷地冒上火氣。
這個大小姐自己從未正面得罪過她,昨天她又是咒罵又是叫人要打自己耳光,現在又大張旗鼓地欺到她家門口來了,真是討厭至極。
“你找我什麼事?”她揚聲走過去,一時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尤其琅水色的視線逼迫怨恨,彷彿有實質的錐子,不把她扎出幾個洞來不罷休。
蘇錚面不改色,把懷裡的東西交給婉約,“帶着弟弟回屋裡去。”
婉約接過東西,糰子也拿了兩件,婉約小聲說:“大姐,這個女人壞得很。一來就叫人弄壞了我們家的門,你要小心。”
蘇錚笑着點點頭:“我知道了,快進去吧,別讓風吹得着涼了。”她轉頭看着琅水色,不等她說話,琅水色就叫道:“姓蘇的,你終於回來了,我們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
蘇錚道:“我不記得我和你這位大小姐之間有什麼新賬舊賬,你找錯人了吧?”
她這副不冷不熱的態度讓琅水色柳眉倒豎,這簡直是沒把她放在眼裡。平時她稍微有些不高興,誰不是拼命地哄着,這個臭村姑居然是這種作態!
“好。本小姐就先幫你長長記性。阿大!”
昨天那個敦實木訥的男人應聲做出,大概事先已經得到過吩咐,二話不說就對蘇錚掄起了手臂。
蘇錚目光一寒。
她本來也想試着好好說話的,畢竟人家身份和能量擺在那裡,不是自己能夠抗衡的。但這樣一來還是動不動就打人,還專門打臉,這也太過分了!
蘇錚知道自己躲得過一次躲不過第二次,而捱了第一個巴掌,以後就定會被吃得死死的,人家不會因爲你想要息事寧人就對你留情。反而會看你不反抗而更加大膽欺負,變本加厲。
蘇錚從來不是一個愛忍讓的人,到最終還是會受不了的。還是會反抗的,既然如此,那就從一開始就硬碰硬好了。
誰怕誰呢,反正她就要離開這裡了。
當那隻胳膊扇下來的時候,她不退反進。彈起一腳踹在阿大的小腹上。
這一腳力氣極大,直接把阿大踹了個趔趄。蹬蹬蹬連退三步,啪地摔在地上,捂着小腹臉色煞白煞白。
琅水色尖叫一聲,指着蘇錚道:“你,你竟然敢……”
蘇錚直身立於車邊,表情十分平靜,就像從來沒有踹出過那魯莽而強力的一腳一般,看着她道:“平頭百姓,本是不敢和大小姐你這樣的貴家子弟衝突的,但俗話說狗急跳牆,賤命一條的人,被逼急了也就沒所謂敢不敢了。”
她又看着邊上一圈看熱鬧的人,基本上都是弄堂裡的住民,一個個往那一站,男的都帶點痞氣煞氣,女的呢,有的俗媚妖豔,有的就像黑社會大姐頭一樣,歪着頭抱着胸冷眼旁觀。
蘇錚又道:“琅大小姐,你似乎忘了這裡並不是你的地盤,你這樣一輛大車衝進來,又是大吼大叫又是砸門打人的,擾了所有人的清靜,是否也太不把這裡的秩序放在眼裡?”
琅水色往旁邊一看,也看到這麼一圈圈圍觀的人,被蘇錚這麼一說,倒是真發現那些人都不是善茬。而她因爲是偷偷出來,身邊只帶了三個奴僕,其他人一律沒帶,相比之下,很是勢單力薄。
阿大被阿二阿三攙着困難地爬起來,兩人架着他來到車前:“小姐,現在怎麼辦?”
琅水色看看阿大那乾巴巴青灰青灰的臉色,好像還很像往外嘔吐一樣的表情,氣不打一處來:“沒用的東西!”
蘇錚見她氣勢弱了,便軟和下神情語氣,說道:“琅大小姐想跟我算的賬大概就是昨晚我灑了顏公子一身酒的事吧?顏公子他自己都不怪我了,不然你看我怎麼能好手好腳地站在這裡,你又何必不饒不休?”
說到這個琅水色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了,咬牙切齒地道:“不提這個還好,一定是你使出什麼歪招邪招哄了顏公子去,要我不計較這事也行,你告訴我顏公子在哪裡本小姐就放過你。”
蘇錚一愣,原來這是來找人的。
她有些啼笑皆非:“琅大小姐你都找不着人,我一個剛認識他還是上不得檯面的人怎麼會知道他在哪,這事你來問我真的是問錯人了。”
“你真的不知道?”
蘇錚坦然地道:“若我知道,我不趕緊巴結討好他,回到這裡來買東西做飯時怎麼回事?”
琅水色心想誰知道你怎麼回事。
這時弄堂外面傳來幾聲焦急的呼喊:“大小姐,大小姐……”
琅水色一聽,臉色微變,忙從車轅上下來,她剛站好外面的人就進來了,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伯帶着兩個精悍的家丁模樣的人。
那老伯看看琅水色安然無恙,便低聲說了句什麼,蘇錚在一旁只聽到什麼“出事”、“族裡來了人”、“叫你回去”幾個詞語,琅水色頓時着急起來,好像還有點害怕,老伯安撫了她兩句,便將她扶上了車,叫那兩個精悍的家丁趕車出去,而他自己在前頭開路,一面對四周的人頻頻作揖說着道歉的話。
直到他們一行全部走出去,那老伯也始終沒有向蘇錚歪上一個眼角,彷彿她是不存在的。
弄堂裡的人嗤笑着散了,也好像剛纔的事不曾發生過,一個女人走到蘇錚身邊拍拍她的肩膀:“小姑娘,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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