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發地沉暗了,室內不點燈火,從窗紙和門縫上透進來的光束十分渾濁,裡面懸浮着無數小塵埃。
黃銅盆和茶壺裡都慢悠悠冒着蒸汽,看着很溫暖,但是空氣裡卻因爲夜色的到來而越發寒冷。
蘇錚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胖子金管家的問題,想了又想,試探着問:“不知金管家是從哪裡得知我知道這件事的?”
金胖子笑了起來,臉上肥肉抖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些肉都太虛了,他人有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這麼一抖倒不給人可怕陰冷的感覺,反而有種奇異的喜感。
他道:“秦孤陽從來遊戲人間,他慣會捉弄人,但從不接二連三地在一個人身上下功夫,可是他卻在你身上用了三迴心思。”
他伸出三根胖胖的手指,接着似乎因爲這個動作有點吃力,便收回了手去,緊了緊身上的大氅。旁邊那個人見了,走到門口要了一份熱茶並一個火盆。
蘇錚有些警惕地望了他一眼,這種情況下拿進來一個火盆,即使只是取暖用的,還是會給人壓力的,畢竟是有傷害性的東西。
這時她差不多明白自己是被無辜牽連進來的,她可不想受到任何折磨和損失。
她略一回憶,對方說的三次,應該是日月陶坊招人,秦孤陽幫她逼退丁凌兒的一次;百茗樓,秦孤陽傷後出現向她要藥粉和所謂能和玄鐵媲美的材料的一次;接着就是今日知雪堂的一次。
這麼一想,她和秦孤陽倒好像真的有瓜葛一樣,而且在外人看來。不是秦孤陽幫她,就是秦孤陽主動找她。
她不會被人看做是和秦孤陽一道的吧?
蘇錚有些鬱悶,但忽然心中一動,又暗暗瞧了金管家一眼。
秦孤陽。在桃溪鎮假假也能算是個風雲人物,這個金管家想必一定忌憚他,此時是想探聽知曉尹都那邊是怎麼和他勾搭上的,要麼拆散他們,要麼把秦孤陽爭取過來吧?
她落到這個地步,多少也是因爲秦孤陽借尹都之名邀她去知雪堂,雖然秦孤陽未必知道她被抓了,也不一定肯救她,但不妨礙她狐假虎威一把吧?
蘇錚沉吟着。露出爲難的神情:“這件事畢竟關係重大,不瞞金管家你說,秦孤陽他不曾告訴過我。”
關係重大所以不告訴,也就是說不重要的事秦孤陽就會告訴她嘍!
金管家上下眼瞼一眯,裡頭精光躥動,這兩熱人關係確實不淺啊。
而且蘇錚的話無疑是在說明,秦孤陽站了大房那邊是確有其事。
他的心裡急躁起來,若真是這樣,可叫他們如何應對是好?
婢女送進來了熱茶和一個靠着炭火的厚實盆子,炭盆放在金管家腳前。那熱氣蘇錚也能感覺得到,室內一時間暖和了不少。
紅彤彤的光映着金管家的臉,他壓抑住情緒問:“你可知道秦大家爲何要如此做?”他一臉不解,“我們尹家與他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二老爺也不曾得罪過他……哦,若是在我們不知情的時候冒犯了,還請你轉告他,我們願意登門賠罪。”
語氣一下子客氣了不少。
蘇錚心想秦孤陽這塊金字招牌還真是好用,跟護身符一樣。
她斟酌着說:“我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他只是隱約說過一句日子過得太乏味了……對了。以前怎麼樣我倒是不清楚,今日在知雪堂我倒是見他看尹大少的臉色有些沉。”
金管家驚道:“爲何?”
“他和梅先生好像不大對付啊。”蘇錚裝模作樣地嘆氣。
金管家頓時想起。就在剛纔大少爺確實說過今日秦孤陽狠狠瞪了他一眼,神情很是兇狠。
梅甲鶴是大少爺出名請出來的呀,雖說提出這個建議的是蕭九發。但他們仗着和蕭九發交情不錯,硬是將這個差事要過來了。梅甲鶴很少會在比試宴會等場合露面,能將他請出來、並且和他一同出現,那必將受到矚目,大少爺沉寂太久,需要這樣一個機會表現,若藉此能和梅甲鶴打好關係便是再好不過。
如今想想,這個舉動的確會惹怒秦孤陽。
眼下再道歉有用嗎?
還是就此罷了,轉而一心交換梅甲鶴,梅甲鶴的名望可比秦孤陽那個浮華善變的年輕人高多了。
金管家腦子裡瞬間掠過許多念頭,不經意看到對面的少女,忙堆起笑道:“多謝蘇姑娘告知此事,今日貿然請了你來實在是唐突了,但我們也是無奈之舉啊,你看……”
無論如何,總要先放了此人,免得授秦孤陽以把柄。這樣看來,秦孤陽還是很重視她的,他要是爲此鬧起來那可有的人受了。
蘇錚也不是笨蛋,一聽就知道人家大概要放自己走了,腦筋一轉,就明白他在意指什麼,忙站起來說:“我出來閒逛一整天都沒買到合適的吃食,家裡的弟妹怕要餓壞了,再不回去他們該吵鬧了。若是沒有其他的事,蘇錚便告辭了。”
胖子雙眼微亮,聰明人好說話啊,他道:“逛了一天怎麼能沒買到幾件吃食,大石,你給蘇姑娘捎帶上幾樣簡單點心,讓蘇姑娘帶回去。”
蘇錚笑:“金伯客氣了,我們一家子在桃溪鎮討生活,還要多仰仗尹家這樣的大家族呢。”
走出小院子,蘇錚籲出口氣,她明白今天的事不能輕易告訴別人,一切平平靜靜,那這事大概能過去,但要是鬧出來,尹家報復起來可是很恐怖的。
這就是小人物的無奈啊,即便狐假虎威,但依舊滿身漏洞,人家輕輕動根手指就能碾死你了,此時不碾,只是不想節外生枝,否則若真是怕事的,又怎麼會光天化日之下動手?
蘇錚心想,今天就當自己吃了個悶虧,誰也不告訴。
大石牽來輛馬車,蘇錚忌憚地後退一步:“不用了,我能自己回去。”
大石憨厚堅持地道:“金爺囑咐我送你出去。”
因爲之前裝暈,蘇錚知道從這裡怎麼能走到大街上,但是她不能說出來啊,只好硬着頭皮上車,反正到大街上人多的地方,自己就能下去了,且忍忍吧。
馬車從靜寂的小巷裡駛出去,這是沒有窗口的馬車,唯一的出口被前面的車伕位置佔着,厚厚的布簾落下來,裡面很暗,蘇錚不能看到外面的情景。
不過走了片刻,她乍然發現不對勁。
方向不對。
進來的時候,她分明感覺出是左轉進來的,進出同一條路的話,這會兒應該是右轉出去。
難道自己記錯了?還是馬車走了別的路?
她耐着性子等着,結果過了估計的時間,馬車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漸漸提起速度。
她心口就砰砰跳起來。
穩着聲線問:“那個……大石大哥,我們什麼時候能到?一會到大街上就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馬車太招眼了。”
外面冰冷的聲音回道:“不急,這裡離街道有些路程,坐穩了,有一會兒才能到。”
泥煤的有一會兒!
要是之前真的暈過去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可真是傻傻讓你騙了!
蘇錚心裡大罵,那姓金的不會發發狠要把自己給滅口吧?犯不着吧!
還是把自己又給弄到哪裡去?
她眼睛盯着車廂出口,一面手在壁上四處摸着,確實沒有任何出口,也就說要出去只能從前面過,可那個大石三兩下就能把自己打趴下,實力懸殊啊。
她連忙從系統裡兌換出一包制無力藥。
做過實驗,她知道這藥粉撒在人皮膚上就會起作用,那人會在三個時辰裡渾身無力,什麼事都做不了。
要是趁外面的人不警備,迅速把這個撒到他身上……
應該可行的。
不過自己只有一次機會,像在街上那時,自己都拿出藥包了,結果被攻擊得根本沒機會用。
這個時候還在鎮內,撂倒大石後逃進人羣,其他事以後再說。
她吸了口氣,剛要掀開車簾,車簾卻猛地被掀起來,大石沉着一張臉鑽進來,兩個人差點沒撞起來。
“你想去哪裡?”
“沒、沒要去哪,就是看看外面。”蘇錚心裡有些緊張,捏緊了藥包。他進來了,那麼外面豈不是還有一人?
她心裡狠狠咒罵了一聲。
大石眼力非常,發覺蘇錚放在腿邊的手不大對勁:“你手裡是什麼東西?”陰戾的樣子哪裡有剛纔樸實僕人的模樣,“快交出來!”
蘇錚抿了抿脣,如果這時……
他又喝了一聲,陡然伸手過來,強硬地掰開了蘇錚的手,裡面已空空如也。
蘇錚氣惱地抽回手:“你們到底想做什麼?金管家只叫你送我回去吧,現在是往哪裡走?”她擡手要掀簾子,一抹寒光乍然出現在她面前,大石晃着把匕首道:“老實點,坐好!”
蘇錚不敢動了。
外面人壓着聲音問:“怎麼了?”
“這妮子賊精,瞧出來了。”大石陰冷地盯着蘇錚。
“那趕緊堵着她嘴,前面要出鎮了,她要是喊一聲咱們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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