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圍滿了人，見大禹出現在面前，發出一陣歡呼。朱虎撲上去，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號啕大哭。原來，大禹在巖洞裡已經呆了七天七夜，朱虎和豢龍氏幾次帶人進洞尋找，都被豬、犬逐出，還以爲大禹失蹤了呢！在此期間，洪峰幾次漫過龍門山傾瀉下去，今日剛剛平穩了些。所幸的是，孟山堤堰被匆匆趕來的黃龍、鴟龜加高加固，使洪水沒有向汾水方向溢出，帝都無恙。大禹沒有來得及講述他的見聞，便招呼朱虎跳上輦車，向下遊的山澤趕去。此時他領悟了，伏羲讓他去測試山澤水深，一定有其深意，萬萬耽誤不得。
極淵是個與世隔絕的幽冥水府，光陰不與日月輪轉同步。秦洪海和宓妃只在府中盤桓了三日，世間已過去三年有餘。這日，他們乘坐龍車浮出山澤水面，但見水勢浩蕩，大異於以往，水位*近位於高坡上的村舍，曾經關閉秦懷的石屋被深埋水下。秦洪海大聲呼喚秦懷的名字，不見一個人出面。好一會兒，才跌跌撞撞地爬出一位人面牛身的山神來。山神告訴秦洪海，前幾天水位突然上漲，巫師認爲是秦懷逃婚惹的禍，於是又把她關進石屋裡。誰知第二天大水就淹沒了石屋，還在一個勁兒的上漲。現在的水位已經超過了祖先遷居以來的最高線，村民們都搬走了。“這些天降雨並不多，都是上游大量放水造成的。”山神補充說。
“上游的水總是要放下來的，關鍵是山澤被太華山攔截，出水不暢，造成水位暴漲。”宓妃對大河中下游的形勢比較熟悉，介紹說，接下去又感慨道，“秦懷小姑娘雖然躲過了人禍，卻沒能逃脫天災，可憐哪！”她在花轎裡摟抱着秦懷時，產生了一種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母愛感受，此時說起秦懷，不禁哽咽起來。
救秦懷、捉冰夷、娶宓妃，是巨靈來到人間的幾步連環妙招。他滿懷希望地來找秦懷，是想給這段凡間精彩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結果卻大失所望；又見愛妻如此哀傷，更激起一腔悲憤。但周圍並沒有發泄的對象，他一把推開山神，拉起宓妃說：“走，到太華山看看去！”
太華山和中條山犬牙交錯，緊緊相連。河水在兩山之間窄狹的山谷中迂迴東去，擁擠而湍急。兩岸民工如蟻，個個手持青銅製作的斧、錘、釺、鏟，挖山不止；偶爾發現一兩件鐵器，也屬鳳毛麟角。這裡的岩石堅硬無比，錘敲釺鑿，往往只能見到一串火花、一條白痕。人們燃起火來焚燒岩石，然後潑水激裂，一塊一塊地剝離，工程進展緩慢。
“如此下去，何時才能拓寬河道？…待我試試看。”秦洪海觀看良久，忽然發話。他活動一下手腳，運動坤元神功，渾身骨節咳咳啪啪有節奏地響過兩遍，飄然騰空而起，竟如飛燕一般。當他落下時，已經變成一位巍巍巨人。只見他斜跨在峽谷間，兩手摁着右邊的山
腰，雙腳抵住左邊的山腳，咆哮如雷，身軀慢慢變大，硬生生地將山體撐裂。隨着身軀的增長，分成兩半的山體徐徐背向滑開。（5）
地動山搖，驚心動魄！一名活生生的蓋世英雄橫空出世！宓妃驚呆了，旋即驅動龍車靠上前去，她要好好見識一下這位與自己同眠共枕的天降神勇。秦洪海渾身汗水如雨，潑灑在宓妃身上。
在山呼海嘯中，秦洪海身長增至數百丈，兩山後退，讓出一條寬闊的河道，山澤洪流猶如山倒天塌一般傾瀉而下。
“行啦！行啦！…歇歇氣吧！”宓妃心疼自己的男人，大聲呼喊。
秦洪海的吼聲戛然而止，若大的身軀忽然縮成一個小團團，跌進滾滾洪流。
“秦洪海——，我的天哪！”宓妃眼前忽然閃過鯀跳水那一幕，驚叫着閃電般地撲過去，一把撈起秦洪海的頭髮，把他提留到岸邊岩石平臺上。
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剎那間萎縮成一個小人兒，模樣和情態竟和當初的秦懷差不多，雙目緊閉，面色蠟黃，渾身冰涼。宓妃緊緊地把他搋在懷裡，希望用體溫把他暖醒。
“秦洪海，…巨靈，你醒醒！”宓妃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
“好個溫柔鄉啊！”秦洪海睜開眼睛，仰起臉木然地問，“宓妃，是你在喊我吧？”
宓妃親一口他的臉，聲音顫抖地問：“秦洪海，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唉，剛纔體能支出超常，突然收功產生虛脫，元神出竅，竟往天庭奔去了，要不是你呼喚的緊，還不知道回頭呢！”他重新把頭埋進宓妃懷裡，說道，“這裡纔是我的天堂，我哪兒也不去了。”
“巨靈，你一個大男人，可不能老是這模樣啊！”宓妃怕他從此再也長不大，擔心地說。
秦洪海的身軀忽然膨脹起來，反把宓妃攬在寬闊的胸脯裡，說：“我巨靈經過數千年的修煉，纔打造出這般金剛之軀，怎能出點力就蔫了呢？你的秦洪海還在這裡！”
“你忽兒大的駭人、忽兒小的可憐；一會兒死、一會兒活，都讓人擔心死了。”宓妃回想起剛纔的情景，趴在他的懷裡嗚嗚地哭起來。
當大禹趕到山澤時，發現華山移位、河道大開，水位在急速下降。那玉簡忽然自動伸長，直插到水底，竟然是一支測量水深的標尺。當水位降到一條紅槓槓時，標尺立即發出一波波亮光。大禹正在驚奇，忽聽龍門山方向雷聲轟鳴，緊接着又是一陣地動山搖。大禹感到了某種神奇的出現，匆匆趕到華山腳下。太華山與中條山已被硬生生的分開，只見右面山腰上赫然顯示出一雙巨人手印，左邊山腳下留有一對碩大的足跡。河水滾滾東去，眼見山澤水面急劇縮小。大禹想，此時纔是開通龍門瀉洪的好時
機，於是顧不上考察太華山分開的原因，便逆流北上，向龍門山進發。
大地傳來隆隆聲響，由遠及近；天邊濁浪幹雲，洶涌而來。大禹不知何故，急忙變船爲輦，登上河岸沿着崎嶇的山路飛奔。幾匹快馬迎面馳來，原來是攝政王駕到，皋陶、契等幾位大臣隨從在側。大禹急忙下輦，迎上請安。虞舜說，龍門山忽然崩塌，從山體中鑽出一條飛龍，左衝右突，闢出一道一百二十步寬的瀉洪口，然後直上高空；現場的目擊者發現，在龍鬚上還攀附着一豬一狗。
大禹心頭一亮，忽然明白了箇中原委，向虞舜稟報說：“臣前日在龍門山洞穴裡拜見了伏羲，看來他在這裡已經蟄居多年了，專門在此時此刻闢開龍門、白日飛昇，大概也是想爲後代的治水解決最後一道難關吧！”
“山澤情況如何？”虞舜關切的問，“上游水勢浩大，如今龍門洞開，洪峰突至，山澤必將暴漲，水漫蒲邑，那裡可是天下糧倉呵！我要去視察那裡的堤防。”蒲邑豈只是糧倉？那裡還有虞舜的家。
“攝政大人放心，山澤出口已被拓寬，排水順暢，可保蒲邑無恙。”大禹說，“不過我還沒有打聽明白，究竟是哪位天神幫的忙。”此時大禹意識到，原來伏羲早就預測到有天神來開闢太華、中條，臨時抓差派他到山澤探察，並用玉簡傳導信息，以確定打開龍門的時刻。算計之精到，真是匪夷所思。
“啊，竟有這事？”虞舜大爲驚喜，瞥一眼呼嘯而至的洪峰，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急促地說道，“我們必須趕在水頭之前到達洛汭，天子每天都到位於河岸的祭壇觀察水情，洪峰如此之大，怕有危險！…咱們一起往下游去吧！”
注（1）（晉）王嘉《拾遺記》卷二：“禹盡力溝洫，導川夷嶽，黃龍曳尾於前，玄龜負清泥於後。”
（2）《孟子•滕文公上》：“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氾濫於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穀不登，禽獸*人，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禹疏九河，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後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
（3）《呂氏春秋•勿耕》：“伯益作井。”又：《淮南子-本經訓》：“伯益作井而龍登玄雲，神棲崑崙。”
（4）禹鑿龍門遇伏羲故事見《拾遺記》。
（5）（晉）幹寶《搜神記》卷十三：“二華之山，本一山也。當河，河水過之而曲行。河神巨靈，以手擘（bō）開其上，以足蹈離其下，中分爲兩，以利河流。”又：（唐）李白《西嶽雲臺歌送丹邱子》：“巨靈咆哮擘兩山，洪波噴流射東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