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是一塊小盆地,莊稼地裡,一個女人絕望地呼號着、發瘋地奔跑。兩人離地面越來越近,眼看接近樹梢,忽見他們展翅變成了一隻大鳥,向上衝高幾丈,朝她飛來。女人怔住了。一陣風過後,一個小夥子站在她面前,她的兒子閉着眼,死死地抱着他的腿不放,手裡還緊緊攥着板斧木柄。
女人撲上去,抱住他倆“哇、哇”地大哭來。那孩子睜開眼,開口說:“媽,這個賊偷咱家的鹿,我可把他抓住啦!”
“好小子,有種!”蚩尤爲他的無畏無懼所震撼,讚道。女人破涕爲笑,把孩子摟在懷裡使勁地親。
女人叫媸妍,家住常羊山邢氏家族。兒子叫邢天,五歲時走失,前年自己摸回家來。他只記得到過一座山,一位老人送給他一柄板斧和一頂斗笠,讓他一天到晚掄着大斧子砍柴,困了把斗笠往地上一鋪,就變成了席子。邢天像是做了一場夢,醒來時,發覺站在自家的後山上,手中還拎着夢中砍柴用的斧頭,頭上頂着斗笠。從那時起,板斧就從不離身,既用來砍柴,也用做兵器;而那頂斗笠,竟是一張十分堅硬的盾牌。當時人們把盾牌叫做“幹”,把斧頭稱做“戚”,就憑這對幹、戚,邢天打遍常羊山無敵手。因爲邢天掄起起板斧來有進無退,拼命向前,即使前面是座山也要把它趕跑;因此,人們也把他的大斧頭叫做趕山斧。邢天喜歡馴養動物,也能把馴服的野牛用來拉車耕地;還抓來了幾對稀有的雙頭獸飼養繁殖。
邢氏家族是神農炎帝的忠實臣民。他們反對祝融氏和共工氏當炎帝,堅決擁戴俞罔繼位。聽說俞罔在太行山,媸妍便帶領部分族人追來,在這裡安家落戶,聚落的名稱就叫邢家莊,媸妍就是聚落的首領。瞭解了蚩尤的來歷後,媸妍說:“你無族無家,就做我的弟弟吧!”不等蚩尤答應,就命邢天跪下認舅舅,並教誨說:“以後要聽舅舅的話,向舅舅學做人。”
邢天十分頑劣、好鬥,但對母親百依百順。他跪在地上“砰砰”叩了兩個響頭,說:“舅舅,你想要的那隻大雄鹿就送給你吧。可別剝它的皮,它跑的快,能當馬騎,不信咱們去試試!”他剛纔聽蚩尤說要用鹿皮做禮物,趁叩頭的機會爲他的寵物講情。
蚩尤很高興認了這個外甥,把他拉起來,
笑着說:“舅舅寧可不娶媳婦也不傷你的愛獸,還是留着它陪你玩吧。”此時蚩尤想起了黑熊、靈夔和虎鷹等朋友,它們個個都有人所不及的忠誠和本領,他接着問邢天:“你怎麼喜歡餵養兩個頭的野獸呢?”
“它們不怕掉腦袋。咬掉一個,還有一個能吃食、能打架。”邢天一本正經地回答,蚩尤和媸妍都驚訝地打量着他,這個孩子似乎是爲了打架纔到世上來的。
邢家莊座落在降水流經的一塊盆地上。聚落中心是個廣場。廣場四周呈環狀分佈着五組房屋。這些房屋大都是半地穴式的,有大有小,有方有圓。其中也有少數是地穴和直接在平地起造的房屋。這裡家家建有窯穴,用以儲粟;村落外圍還分佈着墓地和圈養牲畜的圍欄。在往外,就是一條環繞聚落的壕溝,是用來防止大型野獸進來的。這是一個以種植爲主、自給自足的小山村,祥和而寧靜。但蚩尤到來時,邢家莊卻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山外的大陸澤畔,不知從何處跑來幾隻夷鼠,體大如牛,肉翅長尾,奔跑時扇動翅膀,速度驚人。它們食量很大,經常竄進山裡禍害莊稼和牲畜。因爲這種成了精的碩鼠十分兇猛、狡黠,一直未能捕獲。媸妍請蚩尤幫忙除掉這個禍患。
一日深夜,彤雲密佈,伸手不見五指。只聽已成熟的莊稼地裡唰唰作響,兩隻夷鼠闖了進來。此時,鼓聲大震,人們高舉火把吶喊着從三面圍攻過來,蚩尤手提木棒衝在前面,直取入侵者。夷鼠見來勢兇猛,又做賊心虛,便向東面的山口飛奔,這時只有蚩尤一人追了上來。當它們雙雙竄過山口、準備喘口氣時,不幸的事件發生了:其中一隻夷鼠感到身體輕飄飄的,有點不對勁,回頭一瞧,發現自己的五臟六腑灑了滿地,頓時嚇得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另一隻見此慘狀,一溜煙逃走。從此,夷鼠們再也不敢西向獵食。
這是邢天干的。他按舅舅的吩咐,事先蹲在山口的淺坑中,當夷鼠竄過頭頂時,及時把鋒利趕山斧舉起,讓狡猾的敵人遭到開膛破肚之厄。
夷鼠肉千斤有餘,舉族分而食之,皆大歡喜。夷鼠皮絨厚毛密,人臥在上面感到暖烘烘的。媸妍建議把它送給蚩尤,然後由蚩尤當作聘禮轉送給炎帝俞罔;他常年在野外奔走,露宿山林,需要溫暖。
邢天舉手之勞,便使頑敵伏誅,只此一件事,就讓他對這個舅舅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堅持要跟蚩尤走。媸妍也想再去見俞罔一面,繼續勸他繼任炎帝大位,號召四方,統一炎帝族目前這種分崩離析的局面。於是,邢天高高興興地把母親扶上雙頭鹿,又趕上一頭黃牛,馱帶路上一應用品,告別族人,三人便一路迤邐北上。
山坡上有個小村莊,半地下的石頭房散落在柘樹林裡。大樹下,燃起一堆熊熊篝火,幾位奄奄一息的病人躺在地上,男女老少站在四周哭泣。一位長者身披緇衣,手持紫色竹節鞭,背靠大樹瞑目端坐。四對少年男女,腰圍草裙,頭戴鳥冠,身塗黑紅兩色花紋,圍着病人手舞足蹈,口中唱《驅瘟歌》:去吧,去吧,回家去吧。
回東面的大荒去吧,回南面的大荒去吧,回西面的大荒去吧,回北面的大荒去吧。
你不回去也罷,我用天火,把你燒成灰渣渣。
唱罷,將一粒黑丸塞入病人口中,齊聲喝道:“疫鬼出走,靈魂歸位!”衆人斂聲息氣,卻不見病人有一點動靜,都把目光轉向那位打坐的神秘過客。
此公正是八世神農俞罔,舞蹈者,是他來這裡臨時收的幾個徒弟。少傾,只見他雙目微睜,精光一掃,手中赭鞭忽地化作一條碳火似的紅蛇,穿過病人,一頭鑽入石屋。衆人正在驚呀,只見紅光閃處,那條紅蛇又回到了神農手中,依然是條赭鞭;而另一隻手中,多了一隻半尺長的老鼠,還在“吱吱”亂叫。
俞罔站起來,舉起老鼠向人們說:“這東西是瘟神放出來的疫鬼,是它們啃噬了病人的魂魄,大家要一起動手,消滅疫鬼,就會剷除瘟疫。”他命徒弟發給每人一個小葫蘆,接着說:“葫蘆裡有仙藥,給病人吃下一丸,就能使他起死回生。去吧,去吧。”
人們半信半疑,誰也沒有行動。俞罔拿起隨身帶來的大葫蘆喝茶,一不小心,左手被老鼠咬了一口,立刻變成紫黑色。大家清楚地看到,一股黑血正沿着他那透明的胳臂向上蔓延。人羣中有人驚叫。俞罔不慌不忙,把老鼠扔進篝火,用右手掐住左臂。這時,只聽有人喊叫:“好啦,好啦,這幾個病人活過來啦!”人們這才相信俞罔的話,喊叫着:“快去殺疫鬼呀!”跑向自家石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