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什麼圈套?”看北山澤的表情,好象不太理解白鈺的話。他皺起眉頭,他們相互較勁了這麼些年,誰也佔不到絕對的上風,只是白鈺的九曲心腸往往總是勝他一籌。是以,對於白鈺說出的話,他已經習慣了要先打個大大的問號。
“你讓開,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白鈺懶得跟他多廢話,轉身便要朝琅琊臺上去。北山澤卻再次出手了。他伸手一探、身形已如鬼魅般欺到白鈺面前,他那隻看起來養尊處優的手,卻捲起一股殺氣直取白鈺的喉嚨。白鈺此時也不敢怠慢,一個仰頭、連帶腰肢柔軟的向後一倒,避過那凜厲的一爪。接着他足部發力,雙腳往那細沙中陷入了幾分,將自己牢牢的穩住。然後一扭腰,上半身向左側劃了半道圓弧,並指成刀,抓住北山澤出手的破綻,襲向他的右側肋下。
這一招使得行雲流水、又如回柳舞風,逼得北山澤不得不側身閃過。白鈺不願戀戰,只想速戰速決,纏鬥時間一久,勢必會被北山澤發現自己內息耗損太過,到時就不是那麼好收場了。但北山澤畢竟對他太過熟悉,幾招過後就發現了一絲不合常理之處。白鈺向來擅長幻術與障眼法,此時居然捨棄不用,反倒是純粹以武力與自己相博。
這難道又是白鈺的什麼把戲麼?北山澤一時不能確定,但手上的招式半點也沒有鬆懈,一掌揮出擊向白鈺的心臟位置。拳來掌去之間,白鈺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焦灼,而內息流轉間,更是覺察到一絲抓不到規律的阻滯。眼見北山澤那隱隱有風雷之勢的一掌劈到身前,竟閃避不開了。
北山澤本就沒想過要與他以命相博,一發現他似有不妥,便想要收手。只是掌風去勢已成,儘管白鈺已然側身,這一掌卻仍是重重的打到了他的肩頭,再將他推出去五六丈遠。
陶烏一見白鈺沒敵得過北山澤,還被他一掌給打得好殘,登時就怒了。“嗷”的長嘯了一聲,縱身躍到他面前,一雙利爪照着他的頭胸就狠抓了過去。連續的攻擊,使北山澤後退幾步,終於拉開了與他們、尤其是白鈺的距離。
“他是我的!”陶烏惡狠狠的吼道,吼完覺得哪裡不對勁,想了想,又補充道:“他是我的小點心!這個世界上,不!不管在哪個世界上,能對他下手的只有我!誰要敢碰他,敢讓他變得不好吃,我就跟誰拼命!”
陶烏說完,又衝北山澤吼了一聲,呲出白森森的尖利獠牙狠狠的嗑了兩下,以加強威脅的力度。北山澤顯然沒想到前不久才見過的,這隻“虛弱”的饕餮,轉瞬間力量與氣勢都變得強大了不省,不禁愣了一愣。也就是他這麼一愣神的間隙,陶烏轉身一縱便躍回白鈺的身邊,展開翅膀,急急的說了聲“上來!”
白鈺臉色有些慘白,明白陶烏這話的意思,伸手揪住他頸項上的皮毛,一個借力已躍到他背上。而陶烏撲打着翅膀、撒
開四足眨眼間已攀躍上了琅琊臺,重重的一蹬地面,如一朵烏雲般騰上了半空。白鈺有了片刻的喘氣時間,內息已再度運轉順暢,飛速的掐出幾個手訣,讓自己與陶烏就此消失在了蒼茫的夜空之中。
北山澤望着他們離開自至消失,不再出手製止。在他的記憶裡,白鈺從來都沒有這樣虛弱過,他所認識的白鈺,是狡慧的、是桀驁的、是從容的。甚至至今也不知道白鈺真實的力量應該是什麼樣子,所以他對他們在甘淵裡到底經歷了什麼,又到底是什麼讓白鈺變成了這樣,他都好奇極了。
至於白鈺所說的,什麼甘淵是個圈套,又是什麼意思呢?他搖了搖頭,回想了一下他說這句話時的神色和語言,似乎不像是在撒謊。他忽然有種無力感,哪怕他是白澤,哪怕他熟知世間一切妖物,但他畢竟不是造物主,活得再久,也不能知曉一切。
他又垂下頭來,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有時候他真是很羨慕那些普普通通的人類。他們雖然無知,雖然有各式各樣的缺點,但總能給自己創造些所謂的希望,然後因此而活得樂觀。希望,對他而言似乎是個奢侈的名詞,很多時候,知道得越多,便對這個世界越絕望。
他心中竟有了幾分煩躁,忍不住朝着海面揮出了一掌。頃刻間便颳起了大風,原本晴朗的夜空迅速被烏雲遮擋了起來,雲層中是時還閃過幾道電光。眼看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他重重的嘆了口氣,張開五指憑空一抓,這一切又都消逝得不留半點痕跡。算了,他心裡想着,也許下次再看到白鈺,大家再平心靜氣的說回這個話題好了。
陶烏揹負着白鈺幾乎是逃命一樣的衝回酒店,還好他不在乎錢,入住的時候就直接付了半個月的房錢,怎麼算,他們也不可能在甘淵裡呆了這麼長時間。不過他也算是吃了粗心大意的教訓,並沒有立刻從窗口進入房間,而是停在窗外仔細聽了聽動靜,確定裡面沒有別人,又發現其中一扇滑窗留了條小縫,並未從裡面鎖上。才放心的回到了屋子裡。
彷彿是跋涉過千山萬水,又如同攀躍過千溝萬壑,陶烏趴在柔軟的地毯上,這才覺得精疲力竭。但他的神經還沒有完全鬆懈,只喘了幾口氣,便又爬了起來,看看倒在一旁的白鈺,他先是變化回人形,扯過條浴巾隨便裹在腰間,然後挨個檢查了一下門窗。確定都關嚴實了,才又回到白鈺旁邊,蹲下來仔細瞅了瞅,又伸出兩根指頭搭在他脖子上。指尖探到了他的脈搏,沒有要死的跡象,大概只是累到睡着了?
這讓陶烏既開心又失望,開心的是一起冒險的“同伴”沒有性命之憂,可又因爲他們之間的協議是,如果白鈺活不下去了,他纔有得吃。不過還好,現在在酒店裡,只要有錢,就不用爲了食物發愁。
陶烏抓起電話來給客房服務的總機撥了過去,只說是要點餐,且要肉食、越多越
好。放下電話後,他先找到自己裝零食的大揹包,心存僥倖的掏翻了一陣,居然還真給他在夾層裡找到了一袋烤鰻魚片,這可真是個驚喜啊!撕開了袋子拈起一片來,使勁嗅了嗅香氣,然後舔了舔,有些捨不得立即塞到嘴裡去。他生怕吃完了這鰻魚片,還沒有等到送餐的來,到時非得餓到去吃掉白鈺不可。
想到白鈺,他拿着魚片又走到他身邊去,這傢伙睡得很熟的樣子。但不再像往常那樣潔淨而冷淡。披散開的烏黑長髮上、還有緋紅色的袖袍衣襬上,都沾了些細紗,而他的臉色也由此顯得尤其慘白。不知道爲什麼,看到他這個樣子,陶烏就像是得了強迫症一樣,覺得不把他弄乾淨了,實在是影響口感。
陶烏一邊細細的爵着魚片,一邊歪着頭又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從浴室裡拿了梳子和毛巾出來,先是替他把頭髮給梳得整齊,然後用乾毛巾輕輕的撣去了沾在他身上的那些細沙,最後才把他拖到了牀上。不過客戶服務送餐的速度倒是比他想象中的快了不少,兩個服務生給他推來了滿滿兩架餐車的食物,看得陶烏眉開眼笑,無比大大方方的抽出兩張百元大鈔做爲小費。有了現成的吃食,他也就不再去垂涎白鈺了,直接拖過張椅子來,如風捲殘雲般掃清了所有的食物。
滿足的打了兩個飽嗝,又好好的洗了個澡,陶烏覺得渾身上下總算是舒坦了。可是這一舒坦瞌睡也就跟着來了,但他有點擔心萬一那個白澤又來搗亂,自己還真不一定能應付得來。思來想去,他認爲還是得跟白鈺在一處,才能安心些,就又踱回到他的牀邊。伸手扯了扯他的長衫下襬,辨別不出那麼是什麼材質,不過似乎質量還不錯,便拽住了大力一撕,撕下來一截長長的布條。他把自己與白鈺的手用這布條牢牢的纏在一起,然後又打了個死結。
趁着白鈺陷入了昏睡,吃飽喝足的陶烏很是雀躍,拿手戳了戳他的臉,又做勢掐住他的脖子,再抓起他的手來扮出幾個啃咬的動作,活像是個得到心儀已經的玩具的小孩兒。玩了一會兒,想了一萬多種怎麼吃掉白鈺才最物盡其用的方法後,他眼皮重得就要睜不開了。最終,他坐到牀邊的地上,把頭靠在牀邊,也沉沉的睡着了。
那是一種極致的安靜,也是一種極致的黑暗,彷彿一切都凝固着。他就像是一個闖入這停滯空間的意外,又像是一隻螞蟻被關入了一隻不知道邊界在哪裡的密閉盒子裡。他先是聽到了自己的呼吸,在這個寂靜的地方,異常的刺耳。使他不得不屏息凝氣,努力的放緩一呼一吸間的間隔。接着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更重,到後來竟隱隱如鼓擂。就算他捂住耳朵,也無法摒棄這從自己胸膛裡發出的聲響。緊接着,他聽到了如同河川流淌的聲音,並迅速的變成似怒號般的排山倒海。直至他終於省悟過來,這不過是自己的血液在血管裡流轉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