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那玉偶是照着白瑂的樣子做出來,在她幻成人形時,亦與白瑂有七八分相似。所以白瑂不管去哪兒,都會帶着這個玉石所化、少言少語的小女孩。白鈺只當是妹妹多了個玩伴,就由得她們去了,至於白瑂都交會了白水些什麼能力,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後來,他們兄妹兩離開了青丘,就再也沒見過這個小妖精了。時日久長,白鈺都快忘記這件往事了,可誰成想,白水就那麼突兀的出現了。並且,在她出現的那一刻,白鈺不但一眼就認出她酷似白瑂年少時的樣貌,更是看到了她用以綰髮的,那隻精細巧致的石篴。
石篴是以青臒製成的,暗青色的質地,隱約透出潤澤的秞光來。在白瑂小的時候,玄昤送過一隻給她,還說此物有通達萬物的能力。白鈺不止一次聽過,石篴被妹妹吹奏出悠揚婉轉的曲子,這次見白水也帶了一隻,立即就猜出了遣她來找自己的,必然就是玄昤那傢伙了。
他並不關心青丘究竟出了什麼事,居然會時隔如此之久後,會想起召喚他們兄妹二人回去。第一次是北山澤,第二次是白水,可是白水這丫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魂魄還未生全的緣故,看上去總是脫不了玉偶的表相。而白鈺也很有些好奇,她到底會用什麼法子,來迫使自己回青丘。
與其一味的壓制這種來自於青丘的試探,他索性留了白水在自己身邊,就等着她有所動作。
白水雖然是木訥的小妖,但畢竟跟在玄昤身邊數千年,單憑直覺,也知道以自己的微末道行,不可能能與白鈺對抗。而她的直覺又是相當敏銳,在見過柳煙之後,本能的覺察到了,在柳煙身上,有着與白鈺非常相似的氣息,儘管那氣息並不十分強烈。於是,她直接將目標轉到了柳煙身上。
“如果是這樣的話,槐木鬼又能幹什麼呢?抓了柳煙去嗎?”陶烏聽是聽明白了白鈺的說法,可依然想不通白水的作法,想要達到什麼樣的目的。
白鈺拈起手中的引磬骨刀晃了晃,簡單的吐出兩個字,“攝魂。”
陶烏搖了搖頭,表示不明白要怎麼操作,白水是妖,又不是術士,就算她要用到什麼法器、咒訣,也不應該是引磬和骨刀這種術士才用的物件。
“我想,這些法子,或許都是玄昤交給她的吧。”白鈺一邊說,一邊又垂下了眼眸,目光落回到柳煙靜謐的睡顏上,“玄昤是個很有趣的傢伙,他本身的修爲限制了能力的提升,所以轉向琢磨不同世界裡、不同的修煉法門,來克服自己的不足。從前,族人們覺得那是件很不現實的事,可沒想到,他還真就成功了。”
“你們狐狸精,不是隻要活得久了,就自然變得越來越強大嗎?”陶烏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關於這種妖獸的種種傳聞,他一直以爲,九尾狐是天生就強大到不需要修煉的種族。
“當然不是,世人都謠傳狐狸每修煉百年,會長出一條尾巴,千年之後能修成天狐。”白鈺說着,又忍不住露出點笑意來,“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九尾狐就是九尾狐,根本不是世人以爲的什麼狐狸精。我們天生
就有九條尾巴,不論修煉與否,三百年後自然通幻化。可是,想要修成天狐,就要摒棄九尾……”
白鈺簡單的幾句話,便讓陶烏頓時明白了九尾狐族的厲害之處,就算是他身爲饕餮,也不可能打出生之日起,就擁有隨意變幻的能力,更遑論是其他的普通妖物。他不由自主的把身子朝後蹭了蹭,彷彿是覺得白鈺不似往日裡看着那麼好吃了。
“你在怕我嗎?”白鈺挑了挑眉,陶烏露出的些微窘態,令他笑得開心極了,“你不是天天想着要吃掉我的嗎?怎麼現在不敢了?”
“誰說我不敢!”陶烏虛張聲勢的嚷嚷了一聲,挺直了背,“我是說,如果你遇到什麼拼不過的強硬對手時,就得先被我吃掉!現在沒災沒病的,我又還囤了這麼好些吃食,吃你幹嘛呀……”
他一邊打着哈哈,一邊尋思着把話題趕緊岔開,面對雲淡風輕的白鈺,他越發的覺得有些心虛起來。他指了指枕着白鈺的腿,依然昏睡着的柳煙,問道:“你說白水是你妹妹的玉偶煉化出來的,那你妹妹小時候是長她那個樣子嗎?”
“嗯……七八分相似。”白鈺不自覺的彎了彎脣角,露出一絲非常溫柔的笑容,“瑂兒的歌聲極好聽,可惜白水那丫頭不怎麼會。”
陶烏瞭然的點了點頭,心想,難怪自己頭回見到白水的時候,就覺得她像是一隻剛剛蒸熟的小籠包子。肉包子的妹妹嘛,自然就應該是那麼好吃的樣子。
“你說玄昤本身的修爲,會限制他能力的提升,這又是什麼意思?”陶烏覺得應該先打聽清楚,那個一臉陰沉的傢伙到底有什麼來歷,“可是我看他現在的樣子,跟北山澤打個平手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很久以前,青丘曾經遭遇過強勁的外敵襲擊,那個時候他還未及成年,便受了很重的傷。”白鈺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曾經的往事,“後來,他的命雖然被保了下來,但卻被族長斷言他此生,都不可能像別的族人那樣,褪去剩餘的狐狸尾巴。基本上,就廢了。”
然而,玄昤是個相當驕傲且自負的傢伙,儘管得知這個論斷之時,差點生出一死了之的心來,但最終還是咬咬牙活了下來。他覺得既然無法以同類的方式修煉,那麼世界這麼大,肯定能找到補足自身缺陷的辦法來。
於是,他時不時就會離開青丘一段日子,去往不同的世界,尋找一些也許有用的東西。他頂着青丘狐族的身份,讓其他的妖獸都心生忌憚,因此,雖然不時會遇着些意外、或者棘手的處境,也都一一化險爲夷了。
隨着他見識愈加廣博,便開始嘗試着把一些看似不想幹的法門、物件,按自己的理解和想法,揉和到了一起。有時是煉些丹藥自己服下,有時是煉些法器以作兵刃。久而久之,還真就給他找着了不少,可以克服自身不足的辦法來。而所謂的煉妖術,不過是這其中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罷了。
比如他使的那柄匕首,儘管白鈺看不出那是什麼質地的兵刃。但僅憑匕首貼在他脖子上那一瞬間,所滲透出來的煞氣,他已能辨
出那東西必然是連生靈的魂魄,都能輕易斬斷撕裂的利器。
所以,其實他挺佩服陶烏做爲吃貨的死心眼,竟然一個照面之後,就敢張嘴去咬那柄匕首。得虧他是足以與九尾狐族比肩的妖獸饕餮,那一口下去,堪堪與玄昤打了個平手,若是尋常的妖物,怕是已經魂飛魄散了。
陶烏聽了白鈺的幾句話,很不以爲然的撇了撇嘴。他覺得就算是被嘲笑自己打不過玄昤,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但置疑他的牙口腸胃,那簡直就太傷他身爲饕餮的自尊了。想到這裡,他恨恨的從箱子裡翻找出一個大口袋,撕開了真空的包裝,拽出了一支烤羊腿來,張嘴就咬下一大半,把一截骨頭嚼得,“嘎嘣。”作響。
白鈺纔不會跟他在這種小事上計較,自顧自的繼續講了起來。
大約是玄昤這種另闢蹊徑的修煉方式,居然使他的能力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就連九尾狐族當時的族長,都認爲那是個天大的奇蹟。只是,不久之後,白鈺兄妹兩就離開了青丘,再也沒有回去過,對於玄昤此後在青丘的境況,就不得而知了。
不久前,在格爾木那間酒店,北山澤不請而至,對白鈺說是給他帶了一個來自青丘的口信。那時,白鈺便隱隱猜到,這個口信應該是玄昤捎來的。這舉動當時他看來,至少傳遞出了一個訊息,那就是玄昤如今就算不是九尾狐族的族長,但他在族中的地位也不會太低。否則,他不可能、也不敢違抗族長的意思,與自己私下聯絡。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已離開青丘太久,今時今日實在沒興趣再與青丘有什麼牽扯,是以,根本就不讓北山澤把話說出口,就斷然拒絕了。可他確實沒有想到,在拒絕過後不久,白水就出現了,並且是以那麼直白的方式。
他也很明白的知道,不管自己去到哪個世界,過去的族人都有辦法能找到他。所以,與其一味拒絕、或是避而不見,都只是給自己徒增麻煩,還不如留下白水來,看看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白鈺看似沒將白水這個小丫頭放在眼中,實則無時無刻不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當某日,看到她在一旁悄聲擺弄那支引磬骨刀的時候,白鈺就猜出她是要準備動手了。引磬這種東西,是有攝魂的功用,以青臒製成的引磬,簡直就是至陰的物件。如此一來,他都不用多想,就知道白水的意圖是在柳煙,而她採取的辦法,就是借槐木鬼來當槍使。
這樣一來,就算不成功,也能把自己給摘乾淨,以便繼續留在白鈺身邊、伺機而動。
可惜,她那枚充當髮簪的石篴,也被白鈺瞧出了蹊蹺。他甚至都不需要把引磬跟石篴,這兩個物件拿到面前來細看,就能確定那是由同一塊青臒,分別製成的法器。石篴類笛,與引磬相配,要操縱些低等的精怪,是輕而易舉的事。
白鈺一來是想看看,這個玉偶所化的小妖精的能耐,所以只給了柳煙一個能保命,卻沒有攻擊力的紫玉鐲子。二來,他也想看看柳煙在受到直接的生命威脅之時,會不會展示出她體內,屬於妖的那部分能力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