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沒有好處?”白鈺又伸出手在陶烏面前輕輕一拂,一個脣紅齒白、粉粉嫩嫩的小孩兒出現在他面前,只圍了個肚兜,肥嘟嘟的小手小腳,引得陶烏差點沒流出口水來。他正想要一口吃了下肚,那小人兒也沒了影子,急得他左右扭頭想找出來。
白鈺看得哈哈大笑,指着陶烏說,“如果我天天給你看這麼個小孩兒,你會不會想要知道去哪裡能找到、能吃着?這就跟讓帝王們看到仙山是一樣的,他們會自己去幻想,仙山上有什麼奇花異草,有什麼仙童靈藥。”
“可是,你也沒辦法把那些東西弄到他們面前啊?”陶烏嚥了好幾口口水,才把那個看起來美味可口的小孩兒從腦海裡驅散,心想如果自己是人間的帝王,如果知道被騙了,非得弄死白鈺這個神棍不可!
“我可以讓他們想辦法去找啊。所以贏政後來纔會派了徐福出海。”白鈺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氣,“可惜啊,徐福已經是當時最有能耐的術士了,也沒有辦法穿過結界、抵達甘淵。”
“什麼?”陶烏再次被震驚了,他萬萬想不到徐福出海求藥的真相居然就是這個!那麼這傢伙到底是要去甘淵找什麼東西,而且爲了去那個地方,竟然能等上兩千多年,這也。太執著了吧!
“你不用這麼驚訝,我剛剛是說,徐福那次出海,並沒有如我所願的去到甘淵。”白鈺睜開眼睛,輕輕嘆了口氣,“說到底,他的能耐再大,也不過只是人類,心中敬畏的東西太多,所以沒能成功。”“那他帶那麼多小孩做什麼?”陶烏皺了皺眉頭,難道甘淵裡也住着嗜吃如命的妖怪,所以要帶了小孩子去做祭禮?還是說帶了美食去,好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做戲嘛,當然要做足全套。”白鈺聳了聳戶,回答得不以爲然,“不把捧場搞得大點,很難讓他們相信啊。”“那你老實說,你到底要去甘淵幹嘛?連徐福那麼個術士都搞定,我可不見得能幫得上你這忙,回頭再沒頭沒腦的死在那裡,那我多不划算!”陶烏把身子靠到車廂壁上,好象想以這樣的動作,來拉開與白鈺之間的距離。他覺得自己好象是被他算計了,這事越聽就越不對勁。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甘淵就是時間的源頭,聽說那裡有隻玉蟾蜍,我就是打算去取那玩意兒的。”白鈺說得輕描淡寫,說得好象只是去逛逛公園那麼簡單。
“玉蟾蜍?你玩玉玩傻了嗎?”陶烏根本就懶得去問玉蟾蜍是什麼東西,他剎那間想到了秦香、想到了那枚文皌找到的玉墜,“崑崙的玉種你都能弄出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這東西又不能當飯吃。”
“你懂什麼?”白鈺仰起頭來,望着車窗外明晃晃的太陽,“傳說羲和在甘淵裡爲太陽沐浴,然後爲太陽駕車從天空中經過。這種沒根沒據的傳說當然做不得準,不過,羲和在甘淵裡倒是一點錯都沒有,我說的玉蟾蜍,就是羲和用來丈量時間
的一隻容具。”
“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陶烏覺得自己的腦子被他攪得一團混亂,想破頭也想不出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時間這東西,既看不見又摸不着,怎麼丈量?而且爲什麼還需要侍者?你別跟我說,時間是個妖怪的名字啊。”
“我有些東西遺落在過去了,要找回來,只能扭轉時間。”白鈺一邊說,一邊現出一副睏倦且失落的神情來,好象這一瞬間,有些心力交瘁、無力支撐的落寞。
陶烏想不出來該再問他些什麼,不過,他忽然在想,如果能扭轉時間的話,是不是能回到自己與空沁交手的那一天呢?如果可以,是不是就能改變那場打鬥的結果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的能力可以恢復了?
然而,事情會這麼簡單,又會順利嗎?時間,這個詞既不真實,又似有種無形的壓力。而白鈺,到底又遺失了什麼東西,居然能有耐心一等就是兩千多年?
白鈺冷冷淡淡、嫌棄一切的樣子,幾乎已經是他留給陶烏的肯定印象了。任陶烏想破頭,也想象不出,他居然會在兩千多年前,向人類最具野心的帝王,編造出這樣一個毫無根據、並且也經不起推敲的故事來。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故事,竟然能促使這位帝王,派遣了當時最有名氣的一個術士,帶着幾千個小孩,浩浩蕩蕩的出海,替他找什麼長生不老藥。
如同人類以爲神仙和精怪都是不老不死的,壽命極長的妖怪們,當然也無法理解人類對於永生的強烈渴望和持續的追求。這些事,也不是陶烏所關心的,他忽然想到白鈺先前唸的那幾句詩,遣辭造句的風格還真是熟悉,幾個月前,他還跟柳煙說起來過。
沒錯,白鈺所念的,正是李賀寫的那首《浩歌》。陶烏撓撓頭髮,他倒是有好幾次聽到說書的人引用李賀的詩,因爲他的詩裡,總是充滿了神神怪怪的描述,很適合給傳說、演義增添些神秘的氣氛。可是,上次聽到的那首箜篌引,以及現在聽到的這首浩歌,莫名奇妙的竟然都跟白鈺有某種千絲萬縷的關聯,這。應該不是會巧合吧?
“喂,你是不是跟那個李賀很熟啊?”陶烏開門見山的問道,他心裡可藏不住太多話,尤其是在這麼枯燥乏味的旅程中。“還行吧。”白鈺挑挑眉毛,然後很敏銳的猜出了他問這個問題的原因來,擡手輕捂着嘴角笑了笑了,“那段時候我沒事可做,正好旁邊住了個話癆,所以偶爾會跟他閒聊。”
“閒聊?你還有這個愛好?”陶烏晃動着腦袋,一臉的不相信,他可不覺得白鈺是個多話的人,哦不!他不是個多話的妖。“活得久了,有些事就容易忘,所以得時常跟人聊聊天,強化一下記憶。”白鈺又拈起顆櫻桃塞到嘴裡,那一瞬間,竟讓望着他的陶烏產生了些許錯覺,覺得他看起來好象很有幾分落寞。
陶烏心想自己一定是餓昏了頭,這傢伙高高在上,輕輕鬆鬆就能翻雲覆雨
,怎麼可能會落寞?拿起手裡的肉乾繼續啃了起來,一邊啃還一邊口齒不清的說:“那是因爲,你鬼心眼兒太多了。看看我,我只關心吃,怎麼樣也不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對了,你剛剛沒念完吧?那詩後面幾句是什麼?”
白鈺冷笑了一聲,看着陶烏的眼神兒就像是在看一隻低等動物。不過,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覺得旅程太無趣了,倒也沒有反駁他的問話,輕輕的又將那首浩歌的後面幾句吟唸了出來:“青毛驄馬參差錢,嬌春楊柳含細煙。箏人勸我金屈卮,神血未凝身問誰?不須浪飲丁都護,世上英雄本無主。買絲繡作平原君,有酒唯澆趙州土。漏催水咽玉蟾蜍,衛娘發薄不勝梳!羞見秋眉換新綠,二十男兒那刺促!”
“這些文人,難道只會借酒澆愁嗎?”陶烏皺了皺眉頭,不就是懷才不遇麼,乾點什麼不好,一門心思都要去求取什麼功名。這幾句詩,讓他無端的想起秦香那個很不怎麼樣的男人來,守着嬌妻美眷錦衣玉食還不滿足,非要做了官才覺得人生沒有虛度,真是蠢到了極點。
白鈺擺了擺頭,不知道是想說他也不知道呢,還是想表達這種行爲和追求無可厚非。“等等!”陶烏一拍桌子,這些文縐縐的詞句讓他反應慢了好幾拍,他像是突然抓住這首詩的關鍵,一字一頓的複述着:“漏催水咽玉蟾蜍。玉蟾蜍。這個玉蟾蜍,該不會就是你要找的那隻吧?”
“沒錯,就是那隻。”白鈺點點頭,居然還順便給了陶烏一個略帶讚賞的笑容,好象是覺得他的腦子終於活泛了。“你到底給多少人講過這個事啊?”陶烏差點都要哀嚎了,如果真如他所說,那隻玉蟾蜍能有讓時空倒轉的力量,知道的人多了,會不會如他們這般,趁着現在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也跑了去甘淵。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除了又要做小偷,還得防範着有別的人跟他們目標一致。
“也就。那麼三五個吧。”白鈺說着話,還故意掰了掰手指,去甘淵太危險、也太莫測了。而且這個故事,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同別的人說起過了,是以他也並不認爲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並且知情的人,會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去偷個沒有太大用處的東西來。
“還三五個?”陶烏思量着自己應該好好計算一下此行的困難程度了,不禁閉了嘴,默默的在心裡籌劃着。他想着心事,再加上列車輕微的震動,沒過多久困勁兒就慢慢的上來了。結果大概也就只過了半個來小時,他就慢慢的睡了過去。
白鈺轉頭望着車窗外的景緻,也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並不在乎進入了甘淵以後會不會有危險,倒是想到了那個叫北山澤的傢伙,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了。前幾天這個世界邊緣出現了那麼一瞬間的裂痕,他也一定感應到了,那麼他也一定會猜到自己是要去甘淵的。那麼。他會不會來阻止自己呢?想來應該是會的吧,那麼,他又將以什麼方式來阻止自己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