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爺蕭據說完自己撿首飾的理由,回頭招呼其它人:“小顧公子,扶三哥坐那椅子上,對,就那裡,好了,你也來撿幾件吧。”
又撿一件紅珊瑚珠子拋給蕭規,也學上顧孝慈的稱呼:“小鬼,這個給你,算沒有白來一回。”蕭規是從小教出來的奴才,思緒根正苗紅,從不敢亂想多想不應該得的。他又驚又喜:“還有我的?”又咧開小豁牙把珊瑚珠子送回來:“奴才不要,”
說不想要,眼珠子又在珊瑚珠子上溜幾溜,笑逐顏開去扶蕭拔:“我扶三爺。”蕭拔已被顧良能扶坐在一張椅子上,見蕭規到身邊,摸着他腦袋笑:“你拿着吧,這小鬼,這麼點兒大就敢辦這種大事情。”
敢帶火藥獨自進皇宮的小鬼,不是一般的小鬼。
蕭據再次把紅珊瑚珠子送過來,又把給三嫂的首飾給三哥袖上,對着地上首飾很是猶豫:“還拿不拿?”
顧良能也猶豫。
這像是趁亂打搶。
他喃喃自語:“嬪妃們的首飾,只怕是登記在冊的。”蕭據一愣,又捨不得給妻子的明珠,他含糊着找理由,匆忙中找到一個:“是太監們拿走了。”
蕭拔也幫腔,他也是個深愛妻子的人:“我們只拿一樣,回江南再戴。這上好的首飾,平時不會戴出來,年節上戴一回,誰又知道?”
實在是這首飾太精美,三爺也捨不得送回去。他想着呂氏戴在發上,會是什麼嬌媚模樣?
蕭規這小鬼,剛纔說不要,現在死死握着珊瑚珠子。如果此時大家說不拿了,全丟下來吧,小鬼是肯定不肯的。
他不僅緊攥着珊瑚珠子不鬆手,眼珠子還到處在地上瞍,小心翼翼地問蕭拔:“三爺……”擺出最漂亮的小豁牙笑容,滿面難爲情:“我還想要幾件子,”
蕭拔一愣,就笑罵他:“小鬼,你貪心上來了。”蕭規急忙解釋:“不是的,是我想給蕭墨他們帶幾件子,還有蕭西和蕭北大叔平時對我照顧,我也想給……”
地上太多了,到處是首飾。
今天宮中的首飾不值錢,東一件子西一件子,不說滿地亂滾,也一眼看去,眼簾中全是。
不拿也就算了,拿了一件子當然還要想。
蕭拔忍俊不禁:“好好,”喘幾口氣兒,蕭規很有眼色的給他輕拍拍,小手給三爺撫胸口,以爲三爺不答應,又膽怯地道:“不拿也行,我把十五爺賞我的這珠子拆開,大家分分。”
蕭拔微笑:“你去拿吧,也給你娘一件子。”
這話把十五爺蕭據又提醒:“也給叔公一件子,也給大帥……”蕭拔還能把持,正色道:“十五弟,給叔公的應該是你我戰功上得來的犒賞!叔公也最喜歡。這首飾,給妻子帶一件子就行了,再給少帥和少夫人送件好的,別的人都不要了。”
蕭據馬上清醒了,急忙離開首飾回到蕭拔身邊,不好意思地摸着頭笑:“幸好有三哥在,不然犯了大錯。”
這首飾太誘人。
如果當兵的全這樣,那人人爭着要打珠寶庫,不會再有人去啃硬骨頭。
顧良能也取了一件子,他們都拿了,自己不拿像是假撇清。而蕭規一步沒有動,他聽三爺教訓十五爺的話,也就不敢再取。
蕭拔注意到小鬼不敢取什麼,心裡喜歡他,又覺得他重兄弟情義,爲他在地上尋找着,眼睛一亮:“小鬼,給他們一個人帶一個紫金錠吧。”
一小匣子紫金錠,元寶翹邊,閃着光澤,全滾落在地上。
蕭規謝了又謝,給兄弟們和蕭西蕭北一個人帶了一個紫金錠。
幾個人不敢再看地上,財帛自古動人心。
出來見到蕭護尋找自己的人,還拿着簡易擔架。把蕭拔放上面,擡着來見蕭護。蕭護和慧娘一起來看他,都是安慰甚多:“用最好的傷藥,會很快恢復。”蕭拔面有苦色,他不是有意表現勞苦功高,而實在是提到自己的傷,就心裡發苦。
他這內傷,沒有一年兩年是恢復不了的。
他傷得太重了,拿肉身子去撞冬天裡凍得結實的牆,那牆放在春天夏天也是結實的。一撞出來,又被磚頭琉璃瓦砸得不輕。
當時沒有力氣運氣抵抗,就和普通人挨重擊差不多。
一直在咳血,有時候多,有時候少,內臟有出血的地方,由氣管裡排出來。
咳了一口血出來,蕭拔大喘着氣兒道:“大哥不要怪我們貪心,我們兄弟一個人給妻子帶了一樣子東西,好歹是進來一回,沒有大哥,我們也不能開這個眼,不過就是想着家裡人,就起了貪心。”
自己出袖子裡首飾給蕭護看,也拿得顫顫巍巍,他也不是有意的。其實蕭拔很想一下子利索地拿出來,這樣至少說明自己傷不重。
可是手一直哆嗦。
又用眼神兒示意蕭據也拿出來給少帥看,蕭據心中佩服三哥,他傷得這麼重,以少帥爲人不會說一個字。
拿首飾本來是十五爺起的頭,見三哥全攬在他自己身上,蕭據忙取出來,把一根上好簪子呈給蕭護,又把祖母綠金釵送給慧娘,明珠幽幽在他手中放着光,蕭據臉紅一直到脖子根上,支支吾吾:“……你弟妹不好……見過大嫂明珠就……”
蕭護早就對蕭拔在說沒有關係沒有事情,見蕭據窘迫得不敢擡頭,擡手在他肩膀上拍拍,笑道:“你們辛苦一回,給弟妹取一樣東西也應該。”見簪子成色好,微微一笑,又還給蕭據:“你先收着。”
見顧良能也拿出來,蕭護笑了:“我正愁沒有犒賞的物質,”對外宮努努嘴兒:“那些官兒們,只怕過河要拆橋。封賞上,一直都不會給的利索。我不在乎,我的兄弟們也不在乎,當兵的苦苦拿命拼,難道不給他們幾個?這樣正好,兄弟,”
少帥含笑看顧良能和蕭據:“讓三哥去休息,我派人給你們,只取珠寶,以後推他孃的亂兵身上,反正咱們不知道。”
蕭據和顧良能喜出望外,小小歡呼一聲。蕭護命蕭北帶人隨他們去:“用小口袋,拿死人袖子兩頭一紮,這樣方便帶。快點兒,別讓人看到,宮裡還有人在的,告訴他們清亂兵,全攆出去。快去吧。”
蕭北笑嘻嘻走了。
餘下一個蕭規,小腦袋低着,兩隻小手高舉着,一隻手是串晶瑩紅潤的珊瑚珠子,另一隻手上是幾個小小紫金錠。
蕭拔順過氣來,也把事情攬自己身上,乾咳道:“是我讓他拿的。”慧娘滿懷心事,也撲哧一笑,蕭規太可愛了,眼睛只對着自己鞋面子,大氣兒也不敢喘。
蕭護也笑,在蕭規頭上撫摸一下:“你收着吧,當個念想兒。”這小手上的東西,還真值不少。不過少帥是該大方的時候很會大方。
蕭規馬上跪下來,叩地有聲三個頭,又擡頭是他最甜的笑:“這珠子給我娘,這紫金錠想給蕭西大叔,蕭北大叔,蕭墨蕭守蕭成。”
“啊,你是個懂事兒的好孩子。”蕭護這樣說過,也來了興致,對睡在擔架上的蕭拔道:“三哥,讓他們擡着,咱們逛逛。”蕭拔大喜,又是一口血出來。血到口中時,急忙側身子要吐地上,不想力氣不足,全吐在衣上,一半染在擔架上。
蕭拔不用說,心中黯然。蕭護也心頭一痛,見到蕭拔這個樣子,別說他只給妻子帶一件首飾,就是拿上百件,蕭護也情願換他一個健康身子。
少帥取自己的帕子,輕輕給蕭拔擦拭嘴脣,這個時候,蕭成回來了。他揹着一個葫蘆,手裡握寶似的拿着一個小藥瓶。過來就滿頭大汗,可見路上奔跑不休。一手送藥瓶,一手取背上葫蘆:“醫生說,這藥酒送這藥。”
蕭拔涌出淚水,他是個剛硬男兒,就只有幾滴子淚水。從破宮門到現在,不過一個時辰出去沒多少,少帥就讓人把自己的傷藥取來,足見少帥把自己放在心上。
三爺情動,哆嗦着嘴脣,想說自己不中用,他是立了大功的人,再說不中用的話,好似邀功,又似矯情。
就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見少帥親手來喂藥,全喝下去,又吞幾口藥酒。酒到肚子裡,熱火線般無處不暖,蕭拔誇了一聲:“好。”精神頭兒恢復幾分,竭力做出朗朗的笑,不讓蕭護擔心:“我隨大哥逛……”
後面一個逛字,嗓子眼裡血又涌上來,蕭拔死死忍住,不願意吐出來讓蕭護擔心。
蕭護看在眼中,給他輕撫胸前,把手中髒帕子丟了,回手去,慧娘放一個乾淨帕子在他手上,卻是她自己的。蕭護拿帕子送到蕭拔口邊,關切地道:“吐吧,這是瘀血。”
內臟不出血,讓你吐也吐不出來。出血涌上來的,以後也是瘀血。
可蕭拔這是強撐裝沒事人激出來的內臟出血,蕭護等他吐出來後,再交待:“不許逞強,等你好了,有多少強逞不了?就是
沒好時,不許再強動強拿。”蕭拔心頭暖暖,點一下頭,用過了力,忙小小地點一下頭。
少帥帶着少夫人往前面走,蕭拔擔架在後面跟着。
錯開幾步落後面,蕭成用力抱緊蕭規:“你好好的,真好。”蕭規把紫金錠分他一個,又把珊瑚珠子給他看,怕蕭成說自己不夠兄弟情,很是難爲情:“這珠子,是十五爺賞我孃的,這紫金錠,是我想着帶給你們的。”
又趕快送給蕭西一個,咧開小嘴兒討好他:“西大叔,你別嫌不好,這是宮裡的,您看這邊兒多好看。”
蕭西因少帥發過有話,就收過來,道:“多謝你想着我。”紫金錠還在手上,臉就板起來:“下次不能再這樣了,知不知道?不能私取東西,全是公中的。”
對着紫金錠看看,見小小的有五兩重,很是好看。蕭西笑一笑,轉身再對蕭成道:“蕭規還能想到你,就是他的心了。他有珊瑚珠子,是少帥那裡過了明路的,你有一樣,不要再想他的。”
蕭成平白無故得了一個紫金錠,已經喜上眉梢,見蕭西不放心又用話來敲打自己,忙道:“我知道,我不敢多想。”收起紫金錠,對蕭規再次道謝:“你能想着我,真好。”蕭規就此心完全放回肚子裡,對蕭西行一個禮:“多謝大叔教訓。”
喜滋滋的兒把紅珊瑚珠子掛在自己頭頸裡衣內,脫口出來一句:“我娘見到了,肯定很喜歡。”
見少帥走遠,小廝們跟上去。
蕭護帶着蕭拔和慧娘,走到皇后寢宮外。見宮門錦繡,蕭護先一笑,他也認真看看。以後再想到這裡來,只怕比登天還要難。
哪裡會天天有宮變呢?
對身邊慧娘笑道:“你也盡力地看一回,以後再想這樣,只怕是不能。”蕭拔服過藥,這藥奇效,血馬上就咳得少了,打起精神一樣一樣的看。
從門上龍鳳,看到地上雕花,又見一旁有個小花房,門打開着,一個太監手扶門把死在那裡,懷裡珠金閃爍,也是偷拿的珠寶。
死人身後,可見玉盆中幾分碩大的牡丹。
呂氏是喜歡花草的人。
蕭拔不是想去掐花,而是想見識一下皇后都養什麼花,回去好對呂氏說說,吹吹牛皮,讓她喜歡喜歡。
就喊蕭護:“大哥,我去花房看看。”
蕭護點頭,讓幾個人跟上去保護侍候,自己帶着慧娘往皇后正殿中來。蕭北帶着人收拾到這裡,地上死屍是不擡的,他們只管打亂兵,不能還幫着拖死人,當兵的,不是雜役。
只是每個死屍翻動一下,看衣內有沒有珠寶,別的就什麼也不管。
一小袋子一小袋子珠寶拎出去,走離御書房和正殿最近的門出去。慧娘看一個當兵的利索地用力一撕,死人袖子下來了,再紮起一頭,另一頭塞入珠寶,不管是首飾還是寶石一概寒之,還有人在拿小刀挖香爐上的白玉。
滿了,就把另一頭也紮起來,運送出宮。
慧娘對着那擺設上,裝飾上一個一個小洞,不安的心更上來。她忍不住委婉地問夫君:“你來以前,打的到底是什麼心思?可以對我說說了吧。”
蕭護若無其事,滿面輕鬆:“夫人,我拿反賊!”
慧娘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再說什麼。見少帥交待蕭北:“不要挖得太乾淨,也給這宮裡留點兒。金子銀子不要,只要貴重的。夠一車,趕快送走。”
一個宮門外,這一會兒功夫已經有了一車。要知道分成兩下里收集,蕭北一隊,顧良能和十五爺蕭據一隊,另有士兵們幫他們。
交待過蕭北,少帥又對正中的皇后寶座有了興趣,俯身看上面刻的龍和鳳,鳳眼中寶石全沒了,光禿禿地,但鳳是金子的,還是很光彩。
少帥煞有介事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想逗樂子,把慧娘一拉,按在皇后寶座上,自己嘿嘿笑了兩聲。
慧娘身子發軟,情不自禁的哆嗦了兩下。蕭北匆匆走來,喜笑顏開:“少帥你看,”手上舉着一個東西,這是一個九龍四鳳冠,皇后所用。
有翠龍九,金鳳四,龍嘴裡全有大珠子,上有翠蓋,下面珠結,都是珍珠明珠不少。珠花翠雲,寶鈿精秀,是尋常人一生也見不到的珍品。
慧娘發出一聲女人愛新鮮東西的驚歎。
女人,大多是愛珠寶的。
她瞪大眼睛,知道以後再想這麼近的看這鳳冠,比登天都難。看一眼鳳冠,再看一眼夫君……蕭護見她這麼喜歡,玩笑似的把鳳冠接過,湊近慧娘發間。慧娘是頭盔,明知戴不到發上,也發出一聲驚呼:“不要。”
人呆若木雞。
這對於一個來自三從四德教育下的古代姑娘,是不能接受的行爲。
蕭護也沒有打算給她戴,他心裡也只有逗樂子的心,也不敢做大逆不道的行爲。見慧娘受驚嚇,嘻嘻一笑,不像是少帥,倒像是個頑皮孩子。
把手中鳳冠還給蕭北,才皺眉要想怎麼處置,慧娘扯住他衣袖,懇求道:“這個留下吧,可憐這東西不容易製成,不要毀了。”
真是個好看的東西。
如果少帥要帶走,一定會毀成小珠寶帶走,可惜了。
蕭護一笑,答應了她,在她額頭輕彈一下:“好吧,那就留下。”蕭北又送到內室中,按少帥又交待的,並不取乾淨,還餘下一些珠寶,帶走一部分。
外宮中官員們並沒有來看,他們要哭靈,要商議給皇帝下葬,還有下一任的皇帝人選,再就是受了幾天驚嚇,有吃有喝的人也吃不下喝不下,還要睡覺。
下葬這事情好辦,按制來。但是辦這事的官員們還不齊全,得重新商議人選,就費時間。下一任皇帝人選,眼下商議不成,又不能不商議。
國不可一日無君吶。
太子殿下死在亂箭下,三皇子一直不見,五皇子亂兵中身亡,還算不錯,找到屍首,準備和皇帝一起下葬皇陵中。九皇子殿下成了個廢人,亂兵中少了一條腿,雖然文妃瘋瘋癲闐,又哭又鬧,可儀容不整,還怎麼當皇帝?
九皇子殿下沒有子嗣,他這一枝算是完了。
文妃發狂過,又去皇帝靈前哭了一通:“您一走,我們孤兒寡母的淨讓人欺負。”內宮中張太妃爲尊,顧孝慈低眉順眼守在她身邊。
太妃聽不下去,用帕子拭過淚水,淡淡接上話:“這話是怎麼說?誰欺負的你,不是還有我在。”
她毫不客氣地表示,內宮中我當家。
文妃更是拿帕子捂着臉哭:“先帝血脈,現在只有九殿下一個人,不尊他爲皇上,難道找一個外姓人?”
張太妃勃然大怒:“咄!你說的什麼話。功臣們不顧什麼的來救咱們,你要逼反他們嗎!”張太妃一拂袖子:“文妃傷心過了,嘴裡瘋瘋傻傻的不知道說些什麼,來人,扶她到偏殿上歇着,不要成見人!”
宮人們並沒有死光,石明當皇帝也需要有人侍候,無傷害的宮人全攆在一處關着。現在放出來當差,兩個宮女答應着,去拉文妃。
文妃大怒,用力掙脫,不管不顧的問到張太妃臉上:“你不向着先帝血脈,安的是什麼心!九殿下不能當皇帝,卻可以攝政。你怎麼知道他不能生下孩子,他是傷殘了,不是太監!”氣頭上,兒子是太監這話也說出來。
顧孝慈上前一步,肅然道:“請娘娘自重!”
文妃那張淚水漣漣的臉,快貼到張太妃臉上。張太妃不和這個瘋子一般見識,她冷冷一笑,挑起眉頭反問:“你以爲臣子們能等?你以爲這江山社稷能等?百姓們能等?還是諸王們能等?”
她握着手中佛珠,心平氣和地道:“看着吧,大臣們必定會選一個賢德的人出來。我勸你呀,不用再瘋得沒體面。我呢,是太皇太妃,你是穩穩的一個太妃,咱們無事,還是鬥牌的好。”
文妃被張太妃的話打愣住,這話打中她心底最深處。這些話她全知道,她只是指望着鬧上一鬧,讓九殿下攝政,以後生下孩子來立爲皇帝。
她聰明,別人也不傻呀。
宮女們扶着文妃去了,文妃走得一步一個踉蹌,背影也佝僂了。
另一側偏殿中還在商議事情。
寧江侯一個勁兒的打哈欠,大成長公主偏偏不讓他去睡。張閣老眯着眼,也是自有心思。有一個人來回報,解救下來寧江侯。
“幾處城門全奪下來。”
寧江侯一拍大腿:“好,”再拱手:“老夫去安排出城調兵調糧的事。”戶部裡官員們只回來一半,尚書大人不知去向,寧江侯代管戶部和吏部。
大成長公主代管的是兵部和禮部。長公主出身皇家,禮儀不用說,一定是國之典範,沒有禮部只要有她都不會亂了規矩。兵部則是長公主兵亂怕了,怕國舅亂權,她自己先抓在手上。現在國舅死了,長公主還是拿在手上。
餘下兩部,工部和刑部,就歸了張閣老代管。
寧江侯走去一個房間,這是給守靈官員們休息用的,寧江侯單獨分了一間。他回去就喊來幾個心腹家人,一人給一封信:“不要怕跑死馬,跑死了就換,一定要在正月以前把信送到。”
這信,是給京外最近的軍營,讓他們進京護衛。還有給幾位外放的官員,是寧江侯素來交往的,邀請他們快馬入京,補上官員們缺。
還有一封,是給臨安郡王孫珉,讓他入京主事!
國不可一日無君吶。
大成長公主和張閣老也散了。長公主回自己的休息處歇着,程業康悄悄進來:“母親,寧江侯派出去幾個人,快馬往城門去了。”
“哼,這個老東西,不死心!”大成長公主睜開眼眸,對着兒子又有欣慰:“咱們的人派出去了?”
程業康微微一笑:“不僅是人,還有信鴿,母親放心,先入京的,一定是文昌王。”長公主綻開笑容,又顰眉:“與寧江侯來往的人,真的是孫珉?”
“是他!”程業康很是肯定。
長公主冷笑:“先帝在時,就說過他是國賊!”這個先帝指的是還停靈在宮中,才死沒幾天的皇帝。
“臨安郡王野心勃勃,一直窺視帝位。韓憲郡王今天有人看到他,說一閃就不見了,我看與石明勾結的人,必然有他。”程業康咬牙切齒:“母親,石明不死,還會捲土重來。”
他們全是先帝的先帝后裔,與想當皇帝的石明就不共戴天。
大成長公主目中放出恨意,更是恨聲:“現在能殺石明的人,依我看只有蕭護。可笑寧江侯,說什麼大局已定,要讓京都護衛接手城防,又說玄武軍不能再久留京中,快去關外的好。我問他石明現在哪裡,寧江侯哼,說先安京中,石明已經勢敗,不用懼他。”
程業康跌腳,說了一句實在話:“這河還沒有過,就拆自己的橋。石明能起兵造反,不是一天兩天的準備,怎麼會輕易就束手。這也是蕭護在京中,如果蕭護不在京中……”
母子兩個人一起打個寒噤,如果蕭護不在京中,那後果不堪設想。
長公主幽幽然:“依我說,對蕭護行功論賞要厚,先帝虧待了他,撤了他蕭家的世襲一等侯,補他一個異姓王也罷,也可以保得住他一片忠心對皇家。可寧江侯,唉,他真是糊塗呀。”
程業康憎惡地道:“他又說什麼?”
桌子上燭火短了,隨着長公主的話也幽幽暗下去。長公主在這幽暗中心更沮喪,輕聲道:“寧江侯說蕭護不奉聖旨攜帶大批兵馬進京,也有二心,不但不能行功論賞,聽他意思,還要找蕭護事情。”
“糊塗呀!”程業康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要有二心,還會救國舅和郡主?”知道郡主逼婚不成的程侯爺,心想換成自己,見到壽昌先一劍斬之。
然後說亂兵殺了,誰也不知道。
長公主滿面是對寧江侯的厭煩:“正是這話!蕭家要有二心,我們還能坐在這個地方?寧江侯這……這老糊塗蟲,”
她本來想罵老混蛋,從小深受禮儀教導,還是沒有罵出來。
“寧江侯說他見到有功,就勢行事罷了。”長公主嘆氣:“本來我進宮後,覺得腳踏的還是一片踏實地方。聽他說過,我覺得腳底下這地都不穩。要再把蕭護逼反,可怎麼辦呢?”
程業康惱了:“現在宮中是太妃爲尊,外面應該是以母親爲尊!先帝許過母親可以上金殿,就是允許母親干政!”
他此時說的先帝,是指長公主的父皇,程業康的外祖父。
“明天母親只管告訴寧江侯,局勢不穩,萬萬不能尋人事情。就是文昌王進京,母親也要對他說好,蕭家在這一代只能捧高,不能低摔。”程業康痛心地道:“不能讓功臣傷了心,以後有事誰還救駕!”
對着窗紙上幽寧,長公主支肘托腮,有不盡黯然之態。
鐘鼓聲響起,快四更天了。
幾個人闖進宮門,爲首的那個人,生得不錯,小白臉兒,五官秀美,就是擠在一處,臉上苦着,一進宮門,那手張着,帶着恨不能一把提起守門人的架勢:“表哥在哪裡!”
不是疑問句,是惡狠狠。
是蘇小弟。
守門人是蕭家的私兵,對錶公子品行了解到骨頭裡,見他着急少帥,趕快陪笑手一指:“少帥在內宮。”
蘇小弟開步就走了,後面跟着的人,四位奶奶,加上兩位爺,還有奶媽們,張伯,若荷和秀蘭,全來了。
她們先是到城門上,後來見亂兵實在厲害。有一部分亂兵散開到城門下,外面也有一部分西山亂兵攻打,一直忍着一直聽着,直到蘇小弟第三次回來,受不了的大叫:“我要去找表哥!”
蘇雲鶴一聲長呼,驚動這麼多的人。
蘇小弟很盡力盡職,先送羅氏。後來想想自己反正也回到城門,就檢查人數。王源家人全在這裡,魯永安的家人卻少了幾個。
再去找。
找回來後,有幾個百姓哭哭啼啼:“我的孩子呀,”這個光顧着逃命,把自己孩子丟了。蘇小弟再找回來,天三更以後。
他再也不找了,去找自己表哥和表嫂。
不該喊一嗓子,弄得一些人全跟來。
蘇雲鶴一路上臉臭臭的,不時扶一把呂氏馬繮,她騎馬都不行。又要照看楊氏,十五奶奶從離開城門就哭:“十五爺……”她在城門上不敢哭,出來見到斷垣殘壁,一路死屍不斷,悲從中來擔心自己丈夫。
顏氏偷看七爺,祝氏不敢說話,她們是不想跟來的,可自己丈夫要來,她們一時義氣,要陪三奶奶和十五奶奶,就跟來了。
越走死人越多。
站着死的,坐着死的,半靠着死的,用力劈人死的。那刀還砍在別人身上,別人劍卻在他肚子裡。
全死了。
真是一幕人間地獄,讓人不忍觀看。看過,又永遠不會忘記。
就這麼一路到了宮中,找少帥的找少帥,找自己丈夫的找自己丈夫,馮媽媽要找的是自己女兒水蘭,張伯就找小螺兒。
蕭護聽到更鼓聲,對慧娘正在笑:“去睡吧,明天一早咱們去拜奠皇上,再回家你好好的睡。”慧娘正在爲他捶肩頭,打着哈欠道:“好,就去。”兩個人在皇后宮中,少帥想到自己不睡,外面也沒有人心疼自己,又回到皇后宮中歇息。
內宮,以後難進來,偏在這裡睡一覺。
讓十三進幃簾後,少帥聽人回話。蘇雲鶴一頭撲進來,定定地看着燭光下的表哥,他發出孩子似的大哭:“哇!……表哥!”扎過來,頭埋在蕭護兩腿之間,雙手摟住他腰,大哭不止:“你都不帶我,把我和女人一樣看待……”
慧娘才睡着,就聽到外面這動靜,她揉着眼睛出來,見表弟伏在少帥身上,莫明的就委屈了。她不是和蘇雲鶴生氣,就是噘嘴擰眉頭,人家也想睡那裡。
表弟呼呼,人一紮下來,睡着了。
他一夜奔波,太累了。
蕭護微笑招手讓十三過來,一隻手還拍撫着蘇雲鶴,一隻手接着十三:“不要撒嬌,今天夜裡好好摟着你睡。”
慧娘撇嘴,撇過又認爲還不算太平,自己撒嬌不合適,笑靨如花,珍惜地把臉埋在夫君臂彎裡,好好的打了一個盹兒。
旁邊几上燭光吞吐,少帥殷殷有笑容,一隻手輕撫表弟,一隻手輕拍十三。這兩個人呼呼入睡,好在很快,十三很醒來。
她知道夫君很累,腦子裡有這根弦在,很快起身,又去給蕭護揉手臂,小心地不打擾表弟。
馮媽媽和陳媽媽找到水蘭和小螺兒,兩個丫頭在御書房的一個房間裡,鋪設錦繡,是宮女們換衣服的房間,睡得正香。
七爺蕭執和九爺蕭揚護着四個媳婦找到三爺蕭拔,三爺已經入睡,面如淡金,衣有血痕,嘴角上也有,一看就不是好過的。
呂氏不敢驚動她,只是撲簌簌地掉淚水。
十五爺一直沒有找到。
楊氏往外就走,七爺跟出去。見楊氏深一腳淺一腳,可憐兮兮地翻動死人。她是個女人,今天晚上,卻滿面汗水,不住的翻動死人,翻的時候提心吊膽,翻過來見不是,又嚶嚶哭幾聲。直到有一個聲音響起:“你在找什麼?”
十五爺蕭據懶洋洋在樹下,春風滿面,又疲倦滿面。
樹下,響起一個女人的大哭聲。
這個結局,也算是圓滿的。
天色微微亮時,蕭護帶着慧娘等人來到停靈宮門外,先讓人進去通報。片刻後,只是片刻,見一行人迎出來。
大成長公主,陪在張太妃身邊,眼睛早就紅腫。張太妃身後依次是寧江侯、張閣老等人。嬪妃們在最後。
文妃也來了,她一夜沒睡纔想到一件事,九皇子要當皇帝,必須有蕭家的支持。她支撐着,淚眼汪汪的跟出來,想和慧娘說上幾句。
蕭護還是盔甲,慧娘也是盔甲,他帶着身後在宮中的將軍們單膝跪倒,對太妃道:“衣甲在身,不能全禮,請太妃不要責怪。”
張太妃一把拉起慧娘來,一面對蕭護說:“功臣快快請起,”一面涕淚交流,再就是拔下自己首飾,插在慧娘發上,又含着眼淚誇她:“我的兒,你生得這麼單薄,還能打仗,真是世人皆所不及你。”
她要是知道自己宮中被蕭護洗得差不多,不知道是什麼心思。當然,也給她留下一部分,不是太多。
顧孝慈目不斜視,好似不認得他們。
大家去靈前上香,先是御駕的,又是五皇子的,再就是國舅和冰清玉潔而死的江寧郡王妃的。國舅臨死前大徹大悟,把壽昌郡主屍身推入井中。不然就是郡主屍身在,大成長公主也不會容她停靈宮中,一定把她送到石家。
石家是兵亂最少的,停靈應該還可以。
這也就省了噁心到蕭護和慧娘,不用對着郡主棺材拜奠。
拜過寒暄幾句,帶着慧娘等人出宮。回到住處,見院中屍橫到處,蕭護撫着慧娘小手,心中也後怕上來。
他不及聽慧娘昨天的故事,事情太多,不能先和妻子纏綿。讓家人們收拾房間,安排三爺歇息,而這個時候門外面,衝進來一羣人。
一干子附近的百姓,以前還認爲和蕭家住一起是倒黴,現在倖存的人全過來,他們見到蕭護背影,先跪倒一片:“少帥,你總算回來了!”
哭聲大作中,平江侯樑源吉在院門外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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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無意外,就天天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