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頭公文多,蕭護隨手取過一個,打開來,是壽昌郡主的父親江寧郡王的來信。他在信中備細把蕭護誇了一通:青春年少,治軍有方,凱旋迴京日,必來家中相見。這樣的信,江寧王從去年起,足的寫了不少。
蕭護只鄙夷。
擲開來,再取另外一封,是國舅鄒國用寫來。他信中卻是斥責:是郡主監軍不力,還是你多方阻撓……
蕭護摔了信!
他難免要想到封家。十三問的話浮上心頭:“少帥妻子何在?不知道?怎麼會?”蕭護重重嘆了口氣,心頭沉重之極。
和他的沉痛相比,慧娘正在哭笑不得。
一羣人候在他帳篷裡,等着他回來。見他回來爭着問:“少帥說了什麼?”又一起來看慧娘手中的衣服。
盔甲,鑲銅護心鏡。是用過的,但是擦得光亮,活似新的。伍林兒大步進來,他是最後一個過來,身有責任沒有辦法。拿起來看:“咦,這是少帥的?”慧娘瞪他,不用說自己也知道。
另外一套衣服,外衣天青色,無花無朵,下面同色絹褲,雪白裡衣一套,再就是一雙襪子,一雙牛皮靴。
伍林兒在伍十三身上比比,哈哈大笑起來:“十三,你的身量兒和少帥差不多。”慧娘再瞪他:“一樣嗎?怎麼會一樣,明明他高!”
“那你也別嫌棄,這隻怕是少帥舊年的衣服。”伍林兒眼紅:“你這一摔摔出寶來了,我只是穿不上,不然也要幾套去。”
旁邊人起鬨:“少帥倒給你。”
“爲什麼不給!少帥這一手呀,叫鎮壓十三,看你還好意思以後和他頂撞!再來,我老伍心裡美,這是看重我。”伍林兒往自己臉上貼金。
慧娘繼續瞪着那衣服,盔甲也罷了,套在外面衣服上。這裡衣,可怎麼穿得起來?全是他的!
蕭西說過這是少帥舊年衣服,一次也沒有穿過,小了,給你吧,不然白扔。可慧娘瞪着那下衣,這可怎麼穿?這是男人的下衣。
最後她縫補了自己的衣服。
第二天,前鋒先開拔。慧娘和張家編在一支小隊,抓住張家問個不停:“往哪裡去,去打什麼人?”張家大樂:“你什麼都不知道,先哄了少帥一身盔甲一套衣服。”慧娘不服氣:“人家沒有嗎?稀罕他的!”
張家瞅着她笑,休息時告訴慧娘:“咱們守的是南川道,打的烏蒙國,他們好殺搶奪,一向與我國不和。”見慧娘懵懂,張家嚇唬她:“烏蒙國是鄰近國中最強悍的,你哭着鬧着過來,小命玩完兒,地下可不要喊冤枉。”
慧娘嗤之以鼻:“只怕你小命玩完,我還在。”張家更樂,翹起大拇指:“好,有志氣!來來,看你什麼也不懂,索性我全告訴你。”
“說吧,我聽着呢。”慧娘懶洋洋,擺出愛說不說的表情。
張家鄭重道:“國分三軍,朱雀軍是總統帥,是國舅鄒國用執掌。金虎軍是老帥張守戶,論資格輩份都大於咱們少帥,不過郡主在咱們軍中,少帥又好說話得多。”慧娘諷刺道:“裙帶關係,怎麼能不攀!”
“也是,不過換成我是少帥,我也那麼做。”張家搔搔頭:“像是少帥家中以前訂的還有親事,不過聽說好像吹了。”
慧娘關心之極:“你幾時聽到吹的?”
“我不知道,不過想來斷了,不然郡主怎麼纏住少帥不放。”張家嬉皮笑臉。慧娘想想也是,默然一下,又拂開去。
她決定開朗,只以家仇爲重,管那位少帥作什麼!
彈彈身上盔甲,用眉開眼笑壓住心底不多的情緒:“這個不錯。”
“當然不錯。”換成張家沒精打彩:“便宜了你小子!”
晚上接着告訴慧娘:“國舅給少帥小鞋穿呢,烏蒙是最難打的,偏把咱們派上去!”慧娘正拿自己刀鞘捅他:“離我鋪蓋遠遠的!”
大家一起睡,出外不能避免。張家惱了,把另一邊一個士兵踢開,移開自己鋪蓋有一尺遠:“行了吧!”
再看慧娘,又去攆另一邊的人。人人離她都一尺遠,慧娘這才合衣臥下,伸着腦袋喊張家:“接着說。”
“烏蒙國人一手能打你五個,一腳踢飛你十個,把你踢到泥潭裡,讓你乾淨!”張家飛快說完,頭一縮到自己鋪蓋裡。別的人笑着也縮頭而眠。
慧娘原以爲自己睡不着,不想沒一會兒就呼呼入睡。
睡到半夜轟的被驚醒,揉着眼睛才問:“怎麼了?”腿上被踹一腳:“襲營,快起來!”帳篷外喊殺聲已經交上手。
慧娘跳起來抱着兵器衝出去,見火蛇四處流竄,瀰漫着血腥氣。一個剛起來的士兵纔出帳篷,一騎奔來,一刀砍下!
慧孃的心狠狠絞了一下,她知道這裡殘忍,沒有親眼見到是看感受不出來!
一箭直奔她面門!
“小心!”
張家快手快腳一劍穿飛,吼道:“上馬!”
有傳令兵刀槍中穿行傳令:“第一小隊,左邊,第二小隊,後面!第三小隊,整隊出營,快!”慧娘這一行五個人,由張家帶領撲上了前面。
刀光,槍尖,不時飛來的碎火炭,讓人的行走極難。張家百忙之中還要大喝:“跟上!”慧娘等四個人齊聲道:“在!”
幾個臉上塗得猙獰的大漢揚刀而來,刀上,可見碎小的血肉和一片布條。
慧娘滿心仇恨被引動,拔出自己刀,一刀砍中一個。刀劈上骨肉“卡嚓”一聲,慧娘淚水流下來。
這是她頭一回殺人!
接下來她紅了眼睛,不管前後,只要來敵就殺。一面殺,一面哭,一面心中禱告:“父親,母親在天有靈,保佑我得報家仇!”
張家在火光中回身尋她,見她淚流滿面,嚇了一跳:“你……。”這小子看着勇猛,原來頭一回殺人。
斷肢馬嘶,血哧的一聲撲出來,噴到後面趕來的人馬上去。沒有人去擦,也沒有人去管,紅了眼睛的慧娘把眼前人全當成仇人,她竭力回想着:郡主,殺!捉父親下獄的人,殺!路上擋道的人,殺!抄家的那個將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