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將徐簡送走了之後,沈晨靄回到屋裡,輕輕的將那一盒裝着小墨條大盒子打開,從裡面挑出了一個,拿起來對着陽光仔細的看了看,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些小墨條還是他被皮大興綁走之前,與隔壁墨齋的老闆定下的。當時他想要畫一些素筆的靜描,但是總覺得用毛筆畫不出他想要的那種感覺,所以纔會到墨齋去特別定製了這一盒的小墨條。
本來他是想着要用炭條試一下的,可是現在的那些炭塊,根本就達不到鉛筆芯的硬度,用的時候一使勁就碎掉不說,顏色在宣紙上還留不住,稍微的蹭一下便從紙張上面被摸下去了。
這樣的材質顯然不適合用於書畫,所以沈晨靄纔會專門找到墨齋去,與他們細說了自己的要求,請他們幫忙製作一下。
這一盒的小墨條一共就只有六根,應該是剛做出來就被徐簡給帶過來了。沈晨靄將自己手上拿着的這條,從底部用細棉布包起來,然後用食指頂着上部,其他四個指頭捏着下部,輕輕的在白紙上面了幾下。
幾筆下去,沈晨靄感覺了一下,墨條的軟硬很適合,着色度也不錯,畫過之後的線條,就算是用力去磋磨,都沒有掉色的跡象。
他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墨條畫出來的顏色,發現裡面除了墨汁的黑色之外,還帶有一點很輕微的褐色,沈晨靄對着那種褐色研究了許久,才確定那應該是代赭石的顏色。
看來這種小墨條還是一種複合材料,至於除了墨汁與代赭石之外,裡面還有沒有添加其它的東西,沈晨靄就看不出來了。
不過他並不關心這個,只要這家墨齋做出來的東西能夠讓他用的順手,往裡面加什麼都是人家創作者的自由。
現在的沈晨靄怎麼都不會想到,他的這一個爲了方便自己的無心之舉,居然會在以後創造出書畫界的另一種畫派。
就在沈晨靄研究他的新畫具的時候,院子的大門卻被人給推開了,沈晨靄還以爲是出去玩的小月桂回來了,誰知擡頭往院子裡面一看,回來的人居然是羅定。
沈晨靄看到是他回來了,有些驚訝的問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羅定聞言一邊換衣服一邊說道:“今個兒店裡面的生意好,兩個店一共殺了十頭的大肥豬,到現在全部都已經賣完了。店裡面沒東西賣了,光有人在那裡也沒什麼用,我就和掌櫃們提早對賬,關了店門讓大家早點回家了。”
沈晨靄聞言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要按着現代的時間來算,現在也就是下午三點多鐘,正是一天裡最好的那段時間。
現在家裡面沒有別人,月桂那個小妮子蹲完了馬步跑出去玩了。陳婆子也幹完了家務,帶着小山到鄰居家串門子去了,家裡家外現在只剩下沈晨靄與羅定兩個人了。
沈晨靄看着羅定,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很想將這個男人的樣子給畫下來,於是他對着剛換好衣服的羅定說道:“羅定,跟你商量個事唄。”
羅定聞言一邊整理自己衣服的領子一邊回道:“有啥事你就說,只要對你沒啥害處,什麼事我都能答應你。”
沈晨靄聞言興奮的將自己手中的小墨條衝着羅定揮了揮說道:“這是我新得的一套畫具,我想試一試它們用起來究竟順不順手。所以能不能請你做我的模特,讓我畫一幅人物肖像畫出來?”
羅定聞言停下自己手中的動作,詫異的向着沈晨靄問道:“啥是模特?人物肖像畫又是什麼?”
沈晨靄聞言才反應過來,這兩個詞彙在現在這個時代還沒有被髮明出來,於是他只好解釋道:“模特就是樣版的意思,人物肖像畫就是以人物爲樣版,創作出來的一種畫作。”
羅定聽過沈晨靄的解釋之後眨了眨眼睛,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還是聽不懂,不過你想要我做什麼就直說吧,我按着你說的去做不就得了。”
於是,在這個陽光充沛的午後,沈晨靄讓羅定坐在炕頭,背靠着牆壁依好,然後他沒有說話,羅定就不許再有什麼太大的動作了。
將羅定安排好之後,沈晨靄深吸了一口長氣,觀察了一下宣紙的長度,腦子裡面思索了一下佈局之後,便開始凝神創作。
他今天選用的那張宣紙並不長,所以沈晨靄只打算畫一幅半身像,從羅定的頭部開始,沈晨靄一筆一筆的描繪着羅定的五官。
濃眉、大眼、高挺的鼻樑,略顯單薄的嘴脣,高高的額頭,濃密的頭髮。隨着沈晨靄的一筆一劃,羅定的一切都映在了他的心裡,又從他的心裡浮到了那張潔白的宣紙上面。
此時的沈晨靄已經完全的沉浸在了自己的畫作裡,眼裡除了羅定和他手中的畫筆,就再也容不得其他的東西,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他停下畫筆。
沈晨靄的基本功很好,所以一副簡單的人物素描圖根本就用不了多少的時間,不過是兩盞茶的功夫,他就已經畫好了。
在宣紙上畫上最後一筆,沈晨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將用出一個小尖的墨條丟回到墨盒裡,沈晨靄將那副半身素描拿起來看了看,才滿意的示意羅定動了。
一動不動依着牆壁的羅定得到示意纔敢過去看看,剛纔沈晨靄畫畫時的樣子,都叫他看呆了,詞彙量一直不多的羅定當時腦袋裡只有一個成語,那就是全神貫注。
等到他走過去看到沈晨靄的作品時,他也驚住了,用手不斷的撫摸着宣紙上的人物,喃喃的說着:“這就是我嗎?”
沈晨靄聞言一邊收拾着自己的繪畫工具一邊說道:“當然是你,這可比銅鏡裡映出的要清晰多了。等小老闆下次在過來的時候,我讓他把這幅畫帶走裝裱一下,拿回來之後就送給你做禮物,好不好?”
羅定聞言撫着那幅畫,看着沈晨靄說道:“好,你說什麼都好。”
沈晨靄聞言就想要將畫給捲起來,這樣方便保存,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陳婆子帶着小山和月桂回來了。
她一進屋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幅畫,出於好奇的心裡過來看了看,然後立刻便驚奇的說道:“晨哥兒你這畫的是羅定?真是太神了,就像是羅定他自己走到紙上面去了。”
羅定聞言很開心的說道:“晨哥兒畫的好吧?是送給我的。說是裝裱好了就給我。”
陳婆子看着他犯傻的樣子,笑了笑說道:“我說怎麼畫的這麼好,敢情是晨哥兒準備送給你的,那就難怪他會這麼用心了。這世上估計也只有他能把你畫的這麼傳神了。”
沈晨靄聽出了陳婆子話中的揶揄,鬧了個大紅臉。羅定纔不管什麼揶揄不揶揄的,他現在的心思全部都留在了沈晨靄送給他的禮物上。
由於有了順手的工具,連續幾天沈晨靄的作品創作都很順利。等到徐簡在來到他們那裡取畫的時候,沈晨靄指着那好幾卷的畫軸,讓他全部都拿走。
對於沈晨靄能夠在短短的幾天裡創作出如此大量的作品,徐簡表示很驚訝,於是他開始展開畫卷,仔細的觀察起沈晨靄近期的一些作品。
那些畫作剛剛展開,徐簡就很敏/感的發現了其中的變化,以往沈晨靄的作品多以名山大川,或者是名勝古蹟爲藍本。創作出來的作品氣勢磅礴,佈局宏偉,所用的手法畫法也是多種多樣,常常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而這一次沈晨靄畫的這些作品,卻多數都是以生活爲主題的,畫卷之上多是一些房屋院落,集市上人們的市井生活,柿子園裡掛在樹上沉甸甸紅通通的大柿子,還有他們家那兩條還沒有退牙的小奶狗。
沈晨靄在畫作之上用色簡單,線條也是寥寥幾筆,用筆之上頗有些隨心所欲的意思。但是簡潔的畫工卻掩飾不了沈晨靄自身的功力,他全部的畫作上都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勃勃生機。
對於沈晨靄的這些改變,一直都在他身邊看着他畫畫的徐簡體會的最深,以前看沈晨靄的畫,就像是在看一隻開屏的孔雀,華麗優美奪人眼球。
現在再看沈晨靄的畫,就如同一隻生活在曠野之中的仙鶴,雖然沒有了絢麗奪目的羽毛,但是那一顰一動,皆有說不出的風韻,讓人能夠從心裡領會到仙鳥的魅力。
這可真的是超凡脫俗呀!徐簡一邊欣賞,一邊在心裡爲沈晨靄讚歎。
半晌過後,他已經將那些畫作全部欣賞完畢,重新的將它們合攏之後,徐簡對着沈晨靄說道:“璞玉終於變成了美玉,恭喜你了。”
沈晨靄聞言淡淡的笑了一下說道:“不過是腳踏實地之後,心能夠靜下來而已。”
徐簡聞言沒有在多說什麼,他覺得在沈晨靄的那些畫作之前,任何的表揚都是蒼白的。當這些畫作被掛在牆上之後,發現它們魅力的人們自然會給出做恰當的回報。
想到這裡,徐簡就覺得自己在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子,小心翼翼的將那些畫作全部都抱進懷裡衝着沈晨靄說道:“我得趕緊把它們給帶回去,連夜找人給框表出來。等到明天太陽在升起來的時候,雲霧真人這個名字,一定會響徹整個涼州的。”
沈晨靄沒想到徐簡居然能夠給出這麼高的評價,不過他的畫作受人喜歡,他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在送走了徐簡之後,沈晨靄哼着一首黃土高坡,拄着柺棍回到了屋裡。
若是此時,有人站在羅定家的院子外面,一定能夠聽到院裡沈晨靄哪奇奇怪怪的歌聲,只聽他唱道:“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不管是西北風還是東南風,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作者有話要說:許久之後的某一天,在國家美術博物館裡,漂亮的講解員小姐,正指着一副古畫,對着前來參觀的衆人說道:“各位現在看到的這幅古畫,就是我國硬筆寫實派畫家的創始人云霧真人的一副代表作。畫中的人物是他的愛人,這幅畫是他送給愛人的定情之物。所以即便是隔了幾百年,當我們後人在看到這幅畫的時候,依然可以從中看出,下筆之人心中的那股情誼,這種東西即便是時間,也是阻隔不了的。到現在爲止,他們之間的情誼,依然流傳在坊間,爲世人所稱讚。”
ps:上面的那副畫面,是幾百年之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