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羅定回來的時候與昨天一樣,手裡依然抱着一大堆的東西,這一回沈晨靄特意留心了一下,發現他這次抱回來的是兩牀褥子,褥子面用的雖然不是大紅色了,卻依然是極其喜慶的粉桃紅色。

這回沈晨靄已經可以確定了,這個家裡恐怕是真的要有一場大喜事了,在替羅定開心的同時,沈晨靄也對自己的未來多了一絲的擔憂。

見羅定回來了,已經忙了一天的陳婆子便打算結束工作告辭回家,抱着褥子的羅定聞言趕忙將她留下,然後把手中抱着的東西放到炕頭上,轉身去了廚房。

來到廚房,羅定從碗櫥裡拿出一個大海碗,從燉着骨頭湯的大鍋裡舀出了裡面一多半的連肉大骨頭,遞給跟着他身後走出來的陳婆子說道:“聽說你們家三叔最近生了病,挺沒有胃口的。我最近事忙,也沒有時間能過去看看,這一碗肉骨頭您給三叔帶回去,看看能不能讓他開了胃口。”

陳婆子本來還在看着手中的大瓷碗發愣,心說你幹嘛給我一碗肉骨頭此時一聽到羅定所說的那些話,立馬就覺得心中暖暖的,口中卻是客氣的回到:“你這孩子的心就是厚道,可是你一個人撐着一個家,也挺不容易的,阿婆不能從你這裡佔便宜,這骨頭你快快端回去吧。”

說着陳婆子將手中端着的大瓷碗給羅定送了過去。

羅定沒有接,只是笑了笑說道:“咱們都是鄰居,互相照應一下也是應該的。這些日子我家裡內外都託您照顧了,不說謝謝,你也總得讓我表示一下吧。”

話說道這裡,陳婆子也就不好在拒絕了,她答應明天一早就把碗洗乾淨送回來,然後便端着一海碗的肉骨頭離開了。

羅定把陳婆子送走之後,便開始準備吃今天的晚飯,飯菜都是婆子做好了之後,放在鍋裡熱着的,吃的時候端出來就行了。

晚飯的時候,依然是羅定先給沈晨靄餵飯,等到他吃飽了之後,羅定纔開始就着沈晨靄吃剩下的飯菜,開始自己的晚餐。

晚飯過後就又是沈晨靄喝藥膳湯的時間,羅定給他喂完一碗湯之後,將湯中燉着的骨頭上的肉都撕下來,準備留着明天熬粥的時候加進去,這些肉燉的時間長,已經很爛了,放到粥裡面,沈晨靄吃起來纔好消化。

剩下的那些湯底,羅定也沒有浪費,那些山楂、枸杞和大棗就不用說了,就連泛着苦味的太子參,他都能往嘴裡一丟,咀嚼一番之後面不改色的嚥下去。

剛看到他往下吞苦藥時候,沈晨靄還是很驚訝的,但是羅定卻慢慢的揉着他的腦袋對着他說道:“都是好東西,就這麼倒了多浪費,能入口的東西吃掉了沒錯,丟掉就太可惜了。”

羅定的節儉讓沈晨靄覺得很是慚愧,想想自己這個外來者,在這裡居然過着比主人家還要舒適的生活,本來就覺得過意不去的他心裡越發的愧疚了。

每一次早、晚飯後,羅定總要用剩下的菜湯泡上一大盆的雜糧麪餅,泡好了之後會送出門去。聽他說那些東西是給狗們準備的狗糧,但是在這裡住這麼久了,被喂的狗到底在哪裡,沈晨靄至今也沒有看到。

送完狗食的羅定回到家裡之後,天已經全部都黑下來了,將休息之時要用到被褥都鋪好之後,羅定開始每天固定的幫着沈晨靄活動身體。

只見他快步走到沈晨靄的身後,從後面用雙手穿過他的腋下,攬着胸將他抱起來,然後讓已經直起身子的沈晨靄一步一步的開始練習走路。

沈晨靄此時全部的身子都倚在羅定的身上,藉着他的力量,開始努力的在邁開步子,在火炕上緩慢的走了起來。

每一步他都走的很踉蹌,幾步之後便已經是滿頭的大汗了,但是好不容易可以直立行走的沈晨靄不想就這麼放棄,他緊咬着牙,費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體繼續行走。

羅定一直在身後支撐着他,順着他的步子幫着他用力,同時在心裡默默的計數着沈晨靄步伐,在數到第66下的時候,羅定不在計數,而是扶住沈晨靄讓他站住,自己則彎下腰將沈晨靄抱起來放在柔軟的被褥上,一邊給他汗一邊對着他說道:“今天又比昨天多走了三步,每天都這樣多出來幾步,總有一天阿晨你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的。”

沈晨靄躺在被褥上默默的喘着長氣,心說走這幾步路,趕得上過去跑5000米了,不過他的情況確實如同羅定所說的,在一天天的變好。

這樣的改變讓沈晨靄很滿意,他乖乖的躺進羅定給他鋪好的被褥裡,默默的閉上眼睛,期望着明天的自己能有更大的進步。

第二天一早,陳婆子早早的就過來了,將刷洗乾淨的大瓷碗還給羅定之後,便把他趕到一邊去,開始全盤接手家務活。

被擠到一旁的羅定很是無奈的讓出了自己的位置,轉過身來到院子裡,剛打算打掃一下庭院,就聽見外面的大街上傳來一陣陣敲擊撥浪鼓的聲音。

這可不是哪家的孩子淘氣,拿着玩具跑出來玩了,古時的老百姓都知道,會搖着撥浪鼓走街串巷的都是那些做小買賣的遊郎們。

那些遊郎們會挑着一副扁擔,扁擔下面吊着兩個貨架子,上面擺着一些針頭線腦,胭脂水粉,布片絹花什麼的,反正就是那些尋常人家都要用到的零碎東西,然後挑着扁擔搖着撥浪鼓沿街叫賣,掙上一些銅板養家餬口。

羅定本來對那陣撥浪鼓的聲音不太感興趣,因爲爲了生意好做,那些遊郎們挑着的擔子裡,裝的大多都是一些婦人與孩童們喜歡的東西,如他這樣的壯年漢子,需要的東西一般在他們那裡都是買不到的。

這麼想着,本想就讓遊郎過去的羅定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放下自己手中的大掃帚,快步拉開大門,把那個走街的遊郎給叫進了屋裡。

裡面本來正在打掃衛生的陳婆子,看着羅定突然叫進來的賣貨郎,有些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她就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看看羅定想要幹嘛。

羅定衝着進屋的那個賣貨郎問道:“你這裡有面脂嗎”

所謂的面脂就是古代人的一種化妝品,一般都是用動物的油脂在加上植物裡面提取出來的香氛精露,將它們混合在一起之後熬製成一種膏狀物。

用的時候取一些塗抹在臉或者是手的皮膚上,用它們滋潤皮膚芳香肌裡。

這種東西是人們經常都要用到的,賣貨郎那裡當然能有,就見他聞言從貨架上取下來好幾盒面脂,遞給羅定說道:“這幾種都是,粉色盒子裡裝的是桃花香味的,黃色盒子裝的是桂花香味的,客官看看您喜歡哪一種。”

羅定接過盒子之後打開看了看,然後對那些盒子裡面渾濁的油膏很不滿意,於是他皺着眉頭說道:“不是這種普通的面脂,你這裡沒有好一些的嗎”

賣貨郎一聽便知道這次是有大生意上門了,連忙放下一直都挑在肩上的扁擔回到:“有的有的,我這裡的東西最全了,就是不知客官你打算要什麼樣的”

羅定聞言說道:“當然是要最好的,把你那裡最上好的面脂拿過來給我看看。”

賣貨郎聞言彎下身子,在貨架的最底層掏了一會,從裡面拿出來一個看着十分精緻,估摸着能有鴨蛋大小淡藍色的小瓷盒,遞給羅定說道:“客官,這是我這裡最好的一款面脂了,是皇城裡面琢玉軒上的貨,裡面加的是蘭花的精露,不是我吹牛,你找遍整個鳳城,就只有我這裡才能買得到。”

沒理會那賣貨郎的自賣自誇,羅定接過那個小瓷盒打開看了看,到是的確比剛纔看過的那些好了不少,起碼裡面的油脂很清澈,味道聞着也不刺鼻,而是一種很天然的花香味。

羅定對這一盒面脂很滿意,就衝着賣貨郎問道:“這個一盒多少錢”

賣貨郎聞言笑呵呵的伸出兩個手指比道:“二錢銀子。”

陳婆子聞言驚訝的說道:“就那麼一小盒,省着用也撐不過兩個月的,這麼一點東西就要二錢銀子,這也太貴了吧。”

賣貨郎聞言也有些急了,他是真的很想要做成這筆生意,於是他想了想又從擔子裡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說道:“客官的面脂是要給炕上的那位小哥兒用的吧,看來兩位是馬上就要結契了,爲了恭喜二位,客官要是買這盒面脂的話,我就把這個當成添頭搭給你。這裡面可是好東西,二位結契的晚上是一定用的上的。”

羅定聞言果然很感興趣,二話不說的就掏錢把那盒面脂給買下來了。

諸位不要以爲胭脂水粉是隻有女人們纔會用到的東西,在我國的魏晉時期,世人崇尚風骨,喜好美資儀,投果盈車的故事就是打此而來,所以當時的世家子弟便多多少少的都會用上一些膏脂香粉。

到了唐朝時期,因爲國力鼎盛,做爲當時世界經濟以及文化的交流中心,唐朝的皇室與大臣便十分重視自身的形象。

到了武帝執政的時期,這種氣氛便被推行到了頂峰,當時的唐吏規定,官員七十而致仕,但是五品以上官員,如果你的面儀過於蒼老,那你的上官很可能會讓你提前退休的,也就是說如果你四十幾歲卻長了一張六十幾歲的臉,那就別說想要做大官了,你自己頭上的那頂烏紗帽能不能戴得住都是兩說。

有鑑於這一點,當時的文武大臣們都很注重自身的保養,有很多人都會隨身帶着一面小銅鏡,以便於隨時隨地的觀察自己的儀表。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皇宮之中更是會給大臣們賜下面脂與口脂,這是當時爲官大臣們的一種福利。

沈晨靄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盒面脂,職業病便又犯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根據多方的考證,貌似在唐朝時期,我國就已經有了自己知名的化妝品品牌。那個牌子應該是叫做紫雪,經營的內容涵蓋了胭脂、水粉、香精、口脂等等,每一樣都有幾十甚至是上百種的產品,因爲用料紮實,做工考究,在當時不僅是皇家的貢品,更隨着各國商人的到來,沿着絲綢之路出口到了海外,遠銷到了當時的波斯、樓蘭以及大食等國家。

這些傳統工藝,可都是他們華夏民族的瑰寶,想到這裡沈晨靄便兩眼放光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這一盒面脂。

巧的是正是這個時候,送那個賣貨郎出門的羅定回來了,他看到沈晨靄那個樣子,便笑着說道:“阿晨喜歡這盒面脂那我爲你塗上好了。”

說着便上前打開盒子,用手指從裡面挖出了一些面脂,點到沈晨靄的臉上,然後用手輕輕的將面脂在他的臉上塗開。

羅定的手很粗,所以哪怕他再是小心,手上起的毛刺還是掛到沈晨靄的臉,那種觸感讓人真的不是很舒服。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沈晨靄卻很是享受此時的這種感覺,羅定神態當中的那種珍愛,讓他在這個遙遠而陌生的時代當中,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