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婆子的話很是很可信的,這一天,沈晨靄正抱着小山,把燉好的雞蛋羹一點一點的餵給他吃,而另一邊羅定那裡,他正在小心翼翼的給小月桂剝着白煮蛋的雞蛋皮,那個雞蛋剛剛出鍋,還有一點燙手,很自然的蛋皮也就不是那麼好剝的。
兩個孩子現在都已經穿上了新衣服,裁縫們根據陳婆子的要求,做出來的衣服都要比兩個孩子的實際身形大上一些,那些多出來的尺寸,是給孩子們預留的生長空間。
這兩個孩子看着都有很明顯的營養不良,都是頭髮枯黃體型消瘦,請大夫過來看過之後,說是小的時候沒有餵養好,已經有一些傷到脾胃了,要是想要孩子們的體格壯實起來,以後必須要加倍小心的調理才行。
本來沈晨靄現在正在吃的那一副藥膳大骨湯,是很適合這種體質虛弱脾胃失調的人來進食的,但是那裡面畢竟還是有藥材的,大夫也擔心孩子太小受不得藥力,便叫羅定以後每天都要給孩子們吃一個雞蛋,用雞子相對溫和的性情來調補孩子們的身體。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小月桂對他們的警惕之心已經消減了大半,漸漸開始信任他們的小女孩,現在已經不用一邊看他們的臉色,一邊說話了。
而小山這個孩子,除了第一天晚上過來睡醒的時候,哭了一會之外,其餘的一點異常的地方都沒有表示出來,大大方方安安穩穩的就在他叔叔們的家裡住下了。
就在他們兩大兩小一起吃早餐的時候,陳婆子突然就風風火火的走進來了。
羅定見狀,將手中剝的到處都是坑窪的煮雞蛋遞給了月桂,自己則衝着快步走進來的陳婆子問道:“嬸子,這麼急急忙忙的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陳婆子進屋之後往炕頭上一座,滿臉興奮的對着羅定與沈晨靄說道:“我打聽出來牛大妞的那個下家是誰了,就是住在城北面的老岳家。”
羅定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對着陳婆子說道:“嬸子是說那個牛大妞是嫁到城北的嶽九鹽家裡去了?”
陳婆子聞言拍着自己的大腿狂笑着說道:“人是進了嶽九鹽他們家沒錯,但可不是嫁進去的,牛大妞是被她父母以60兩的價格給賣進岳家當奴婢去了。更可笑的是牛家人還對外還說他們家籤的是典妾的文書,一問年限就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了,這是想騙誰呀,也不仔細的想一想,誰家會花60兩銀子典一個三十多歲的妾進家門。”
典妾這個詞語對於考古出身的沈晨靄來說並不算陌生,在中國的古代,妾的地位十分的底下,一般來說與貨品無異,主人家納妾之時給的資銀叫做‘買妾之資’,從字面上就可以理解其意思,既然是買回來的東西,主人家自然是想用就用,想賣便賣。
這一點在宋朝的時候尤其突出,宋時官宦權貴之家,男主人之間相互贈送美妾在當時是很流行的一件事情,那些被送來送去的妾室們若是有了孩子,男主人與當家主母若是認下了,那便算是庶出,好歹還能有個身份,若是不認那孩子便會隨妾室的戶籍,妾是良籍,孩子便是良籍,若是連妾也不算,只是一個美婢,孩子自然也就只能是賤籍。
至於宅鬥小說當中經常會出現的寵妾滅妻的橋段,除了皇宮之外,在其它的地方都需要非常特殊的條件才能夠形成。
第一條便是主母的孃家落魄,她本人還要肯定不能生育。第二條便是妾室的身份特殊,主母不能隨意發賣,而那個妾室除了長了一張狐狸臉之外,還得有一顆狐狸的腦子,不然是保不住命的。第三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家裡男主人的腦子必須進水,而且是得進到無可救藥,這樣他才能對外界異樣的眼光全然不顧,安下心來寵他自己的愛妾。
而擡妾爲妻,那就更不容易了,中國古代自周朝開始,就已經很明確的提出‘毋以妾爲妻’的口號了,而唐、宋、明、清朝的法典婚律上更是很明確的記載了給予以妾爲妻之人的懲罰。
《唐律疏議·戶婚律·以妻爲妾》:“諸以妻爲妾,以婢爲妻者,徒三年。以妾及客女爲妻,以婢爲妾者,徒一年半。各還正之。”
《宋刑統》卷十三條:“諸以妻爲妾,以婢爲妻者,徒二年。以妾及客女爲妻,以婢爲妾者,徒一年半,各還正之。若婢有子,及經放爲良者,聽爲妾。”
看到沒有,以妾爲妻的人不但雙方都要蹲監獄,而且監獄蹲完之後還要各還正之,也就是說出來之後原來是什麼身份就還是什麼身份,這場大牢算是白蹲的。所以別說是達官貴人了,就連普通的百姓人家,也少有這麼幹的。
後世的《金/瓶/梅》與《紅樓夢》中都有擡妾爲妻的故事,但是這兩篇故事都是明清時期書寫的,那時朝廷對於以妾爲妻的懲罰是‘凡以妻爲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爲妻者,杖九十,並改正。若有妻更娶者,亦杖九十。’
兩相一對比,懲罰力度小了不少,而且滿人在入關之前,各位福晉之間的地位並沒有明顯的尊卑,而明朝經元之後,正妻在家中的地位也沒落了不少,所以這種事情在民間應該還是會有的,但是在官貴人家,只要是他還想要頭頂的烏紗和腦袋上的爵位,就沒有人敢明着這麼幹。
妾的地位雖然卑賤,但是確實是有人需要而且市場巨大,在加上真的有很多急等着用錢又不願意賣/身爲奴的平民,所以典妾這個行當也就應運而生了。
典妾,看着兩個字就能明白它的意思,是好人家的女兒典當爲妾,既然是好人家的女兒,那麼她自然便是良籍,既然是典當的那一定就會有個時間,並且允許女孩的家人贖人,這樣的女孩主人家可以轉送,但是無權打罵,更沒有權利決定她的生死。
所以這樣的女孩典當的時間到了之後依然是自由身,期間其所生的孩子歸男方所有,若是無所出,則時間一到便可自行離開。
雖然是這樣,但是典妾對於女孩及其家人來說依然是一件與極其名聲有損的事情,不少人家有這個心思的,也都是偷偷摸摸的幹,如同牛家這樣肯大聲說出來的人家,還真的是聞所未聞,不過剛剛陳婆子說的什麼好像牛家還不止是典妾,他要是沒有聽錯的話,他們家貌似是把牛大妞給賣成奴婢了?
奴婢是賤籍,在律法上面的地位等同於牛馬驢羊,除非主人家心善放你從良,否則這輩子都是他們家的‘牲口’。
既然是‘牲口’當然是沒有人權的,是生是死全憑主人家的心思,只要主人家能給出一個理由,不管合不合理,官府都不會細問一個奴僕的生死。
典妾和賣/身爲奴這兩點可是有着本質區別的,牛大妞她爹孃到底辦的是哪一種文書?
見屋裡的人都對自己的話題十分的感興趣,陳婆子也不藏着掖着了,很是肯定的說道:“一定是賣了的,岳家那邊請的是牙婆而不是媒婆,所以牛大妞不可能是嫁過去的。典妾的話現在的行情大家都知道,黃花大姑娘也不過是一年20兩銀子,她們家的牛大妞都三十多了,憑什麼典出60兩的價錢,大家又不是傻子,想一想不就全知道了。更何況岳家請的那個牙婆我熟的很,她親口承認了牛家是把牛大妞給賣了,這還能有假不成。”
羅定聞言點了點頭,頗有幾分玩味的說道:“既然是嶽九鹽的家裡買了她,那我就放心了,那個家裡可不是好混的,牛大妞這一回要是在折騰,那可就真是在找死了。”
陳婆子聞言低笑了一下回到:“誰說不是那,這可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域無門偏要闖,在羅家好好的嫡妻不做,這下好了,被她爹孃賣進了鬼門關,這回想要再翻身,以她牛大妞的性格,那是真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