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轉眼到了科學紀元四年6月30日，科學預備班第四期順利結業。前三期學生的良好表現，讓各個部門都來搶這299個孩子。
小田雅子要走30名學生，全部交給阿米塔娜，去給各種新工廠編制流水線程序。想當年，工業革命發生一個世紀後，流水線才成爲標準的工廠勞動方式，現在他們一開始就要讓它生根開花。
內河造船廠正在擴建，麥斯歐德帶走42名學生。軍事工程部已經擴建有三家兵工廠，阿迦蘭也要走了21人，培養成軍械技術員。
“老公，你自己怎麼不要幾個畢業生？”看着各部門都在搶人，校長金子淇提醒丈夫。
“我？我去要新生？”蘇吉拉納還沒有這個意識，他既是民政科學負責人，也是民政工程處處長，本來就有要人的資格。這幾年蘇吉拉納任務逐漸繁重，手下新人不是由樸運成直接調過來，就是阿米塔娜申請後調配給他。
預備班新生來到專家身邊，除了當助手，還要學習專家的知識和經驗。蘇吉拉納不知道該怎麼做老師。這幾年只有張道勳是他主動去要的人，還是來自妻子的推薦。
“你得往遠處想，科學家園將來需要很多民政官員，你現在就得培養吧？”
出於對舊勢力的妥協，島上地方官還是由託託這樣的村寨領袖擔任，但是早晚要換成大會會員。十幾歲的孩子幹上十年，完全可以獨擋一面。蘇吉拉納有了目標，就去要了四個女生，一個男生，成爲自己第一撥學生兼助手。
楊國祥又冒出來，找到金子淇，還帶着一臉的尷尬表情。金子淇以爲他又想要幾個助手。“這次畢業生人數多，可以給你留些名額。”
“這個……我不是來要人，是想告訴你。我……和塔季楊娜戀愛了，她說，這件事一定要讓你知道。”
塔季楊娜今年18歲，離開科學預備班後在楊國祥手下實習三年。身高已經躥到165釐米，比楊國祥都高。金子淇迅速算出他們的年齡差。“你這叫什麼？當年你是挑老婆還是選助手？是不是你用頂級配給糊弄我的女學生？”
楊國祥雖然就那麼一個助手，但他一直是航空工程處處長。樸運成保留這個部門，給他頂級配給，是因爲這個研究方向雖無近用，但從長遠來看十分重要。楊國祥埋頭科研，平時也沒什麼享受，這些好東西就被他用來泡了妞。當年對於舊人出身的窮孩子，能夠敞開來吃糖和點心，已經是神仙般的生活。
“這個……當時是……現在是……”楊國祥解釋得很沒底氣。
“算了，你讓她過來，我親自問她。”
本來，學生離開預備班後，原來的行爲教師就不再管理她們的日常生活。但這些孩子把金子淇當成半個母親，遇到個人問題都喜歡向她討主意。對於這件事，金子淇先從其他學生那裡瞭解情況。塞西莉婭告訴她，還沒畢業時，塔季揚娜就對這個空中飛人神魂巔倒了。
“我們都替馬塞爾不值，他一直暗戀塔季揚娜。”
“馬塞爾？”
那也是柳德米拉送來的男孩，祖籍南方大陸馬達加斯加大教區。身體看着很瘦小，當時已經有十六歲。早在遇到科學家園之前，柳德米拉組織舊人孩子識字，馬塞爾就和塔季揚娜在一起。既然情竇已開，自然產生感情。但是看到楊國祥乘坐熱氣球上天的壯舉，少女立刻升起崇拜英雄之心。
塔季楊娜來到金子淇面前時，老師已經平靜下來。她把楊國祥趕到外面，耐心聽完塔季楊娜的陳述。又問了幾個問題。她愛不愛他？如果覺得他不是真愛她，以後準備怎麼生活？諸如此類。
“老師，我們的婚事您同意嗎？”回答完畢，塔季楊娜怯生生地問。這種事她不用去問父母，卻要來問行爲教師。
“今天我先不回答，你容我再瞭解一下情況。”
金子淇覺得這不是個小問題，也不是個別問題。當年上島的會員絕大部分是男人，很多人或者沒成家，或者拋妻棄子。預備班學員大部分是女孩子，前幾期畢業的女生現在都已經成年。她們身體健康，有學識，肯上進，難保這些男人們不動心。
如果這些家境貧困的女孩嫁給科學男人，也算是不錯的歸宿，但是有些規矩必須確定下來。金子淇先是把事情和丈夫去談，蘇吉拉納很爲難，楊國祥那些人在他眼裡都是大學問家，自己以師長之禮對待，怎麼好意思約束人家的婚姻選擇。
於是，他們一起找到樸運成，後者也感覺這並非小事，專門招集十幾個執委，爲這件事開了個會，定下幾條臨時規定。單身專家到預備班挑選女助手，三年內不得向對方求婚。過了這個年限，科學專家也不得以自己的權威地位脅迫對方。無論科學女生是否答應婚事，科學專家都必須儘自己的職責教育對方。當然，己婚男專家絕對不允許騷擾自己挑選的女學生。
以上各項規定中所涉及的女生權益，由原預備班行爲教師負責監護。最後這條由金子淇提出，她認爲如果不設置專門的保護人，前面那些規定都是空話。
“學校就是這些女孩的孃家，這條你們不反對吧？”和當年一樣，金子淇如此執着地維護自己的學生，感動了這些執委。他們都同意把這種安排變成固定規則。
楊國祥成爲這些臨時規定的判例，那個三年限期就是給他網開一面，楊國祥立刻就能公開他和塔季楊娜的關係。“她是我教的女孩，你可不能當花瓶擺着。”金子淇拉着塔季楊娜的手，當面教訓着楊國祥。
“當然當然，我也希望老婆有知識。”
“還有，什麼時候她在你那裡受了委曲，我都會找你算賬！”
楊國祥連連行禮，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但是這並不算完，金子淇想了又想，認爲這種事情也要和女生們公開挑明。於是找了個時間，她把自己教過的女孩子都找回來，集體訓話。
“塔季楊娜師姐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同樣的事也有可能發生在你們身上。作爲老師，我並不反對女孩子找個好歸宿。只不過你們要記得，你們嫁的不是有錢人，是有知識的人。你們要去幫助自己的丈夫成就事業。如果你們嫁出去後只懂貪圖享受，或者眼看着丈夫忙於工作，自己無所事事，那就別提我是你們的行爲教師，我沒教過你們這麼做妻子。”
金子淇的家就在學校旁邊，她們都知道她是如何在事業上幫助自己的丈夫。
從這天起，這位校長成了未婚男會員又懼又敬的人。如果他們娶了她教出來的女孩子，婚姻生活上有什麼波動，這些女孩子不管多遠，都要跑回去向金子淇告狀，搞得男會員都不敢得罪這位國民岳母。
在模範城裡面，又一座鋼筋水泥建築完工，成了科學家園的民政信息中心，裡面保存着全境人口調查、居民點、礦業物產分佈、水利資源、道路等情報。頂層有間辦公室分配給民政工程處長蘇吉拉納。走廊另一端，社會行爲專家吳昌文也有一間研究室。他要利用下面幾層樓房積累的信息進行研究，制定方案。
民政信息中心剛剛峻工，樸運成邀請幾十位執委、專家和民間領袖來到一樓大會議室，由奧德里奇給大家講一堂重要的課。
“朋友們，這幢樓因爲使用鋼筋水泥，比同樣面積的舊式粘土磚建築造價高了四倍。爲什麼要花這麼多錢？是因爲一個長遠的目標。”奧德里奇拉下背後的掛圖，上面是東大洋地區全圖。沿着大洋邊緣標出一串紅點，或密或疏，有大有小，兄弟羣島上面也分佈着一些。
“我們這個島位於環東大洋火山地震帶上，每隔四五十年會爆發一次七到八級強震。不管地面上住着什麼民族，信仰什麼宗教，接受什麼政體。甚至，不管上面有沒有人類生存，大地震幾十年就會襲擊一次。這是地層深處能量積累的結果，震完了，能量釋放了，再慢慢積累起來，幾十年後再震一次。”
“人類無論在這裡做什麼，根本影響不到地層深處的自然規律，但它卻可以深深影響人類社會。每逢大災，總有人相信這是由於當地人品行不端所致。矇昧時代，人們會歸咎於祭祀不到位，或者君王失德。科學時代，又有人歸咎於工業開發破壞了生態環境。”
自然災害出現之時，便是妖異之說四起之日，這個規律在黃石火山大爆發中達到頂峰。災後一個月內，美國人就私刑處死一千多名科學家和工業企業家。理由是他們破壞自然生態，導致幾百萬人死亡。全人類的心理天平也是從那一刻起徹底倒向邪教。
兄弟羣島如果發生地震，能量遠不能與超級火山爆發相比。然而科學大會這點薄薄的家底，也不能與工業革命兩百多年的雄厚積累相比。
“本島上次地震出現在科學紀元前39年，下次地震的時間越來越近。我估計在海禁解除前，這裡幾乎肯定會遭遇一次強震。我們干預不了大地，只能提高科學建築的防震級別，向民衆普及地震知識。到時候，希望弟島人民能夠因爲自然災難更相信科學，而不是懷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