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徵招幾百萬炮灰?不,那只是作作樣子,對教內那些榆木疙瘩有個交待。旋風頭腦很清醒,數遍護教軍所有武器,最多隻能憑險防守,層層消耗。而且就是全球僱用一億人趕製軍需,產量也無法與敵人的工廠相比。要擋住魔媒,旋風尋找的武器並非他那些悍將所擁有。
於是,旋風讓阿萊塔納整理好從陷魔區發回的情報,送給巴班吉奧,請他判斷,陷魔區百姓是否真心接受魔媒統治。兩天後,反覆讀過這些材料的巴班吉奧來到卡欽斯基的左眼,向新教主講了自己的想法。
“聖尊,魔媒每佔領一地,必頒佈法令釋放心魔。一個人被壓抑很久,初釋心魔,就像小孩子離開父母的管束,肯定會高興一陣,物質財富更讓他們眼花撩亂。然而魔媒只能迷惑於一時,如果科學魔鬼真有那麼好,當年爲什麼被我教消滅?”
“上師,科學究竟能有什麼惡果?”旋風最關心這一點。“教義中的不用重複,我想聽你自己的看法。”
旋風號稱魔媒專家,不過是勤於研究實物。巴班吉奧卻是從小就和父母一起閱讀古代文獻,其中很多都是普通教士看不到的,眼界自然更爲開闊。聽到教主發問,便娓娓道來。
“其一,科學會拉大貧富差距。在正教區這邊,一個家族憑藉勤奮節儉,幾代人才能稍有積累。而在陷魔區開家工廠,一年就成富翁,遍地都是暴發戶。其他人的生活水平也會提高,但是遠不及這些魔媒。貧富差距越拉越大,這就是乾柴,早晚燃起烈火。”
“太好了,還有沒有其它惡果?”旋風急於找到敵人的弱點。
“機器生產必然侵奪手藝人的利益。一個工人在工廠裡掙錢,就有十名工匠失去飯碗。受益者少而失利者衆。”
旋風頗頗點頭。
“還有,魔媒所到之處,人民背井離鄉,外出務工,家庭血緣關係被拆散。科學不過能滿足些許物慾,吃得好、穿得多、住得寬敞。然後呢?個人感情,精神追求,文化藝術,都是一片空白。科學帶不來精神提升,形不成終極關懷。百姓貧困日久,初遇科學會熱鬧一陣,慢慢就會內心不定,剛纔那兩種惡果就會激化。誰能讓人們的心靈更充實,更幸福?當然是正教。所以卑職認爲,貶低他們那點物質成果的價值,大力宣傳內心幸福的意義,纔是我們最好的手段。”
“對,幸福世界!給教衆描述一個幸福世界。”旋風聽到這裡,站起來,兩眼直直地望着窗外。
“聖尊,您說什麼?幸福世界?”巴班吉奧能背下全本經文,裡面根本沒有這個概念。
“我要告訴大家,蓋婭真理教的世界就是幸福世界。我們追求的是愛、是幸福、是精神提升,而不是多打幾公斤糧食。各級教士要強調幸福這個概念,大家安居樂業,閤家團圓,幸福美滿。財富帶來的是危險、混亂、妻離子散,以一時歡愉換來終生不幸。”
“聖尊說得太對了。”巴班吉奧由衷地佩服旋風,這個一路打打殺殺拼出來的教主,居然能理解現在什麼纔是重點。“我自幼在聖山長大,接觸過太多高官。他們並沒有貧寒時幸福,因爲他們想要當更高的官。這就像爬到半山腰的人,反而比呆在山腳下還累。”
旋風內心苦笑,巴班吉奧難道不是在說自己?他剛剛爬到權力頂峰,以前也得夾着尾巴作人。不,即使是巴達察里亞,呆在這座山頂也根本不幸福。前教主的經歷他知道得越多,越覺得此人可憐。
“聖尊,您在考慮什麼?”
“噢,沒什麼,請您繼續講。”
兩個人開始討論如何把“幸福”這個目標製造成精神武器。追求安定生活,致力家庭和睦,不求財,不好奇,剋制心魔,平靜自然。這樣的信徒即使遇到魔媒,看到奇技淫巧,也不生追慕之心。
“不過,在蓋婭城這裡宣傳這些主張,未必能有成效。”巴班吉奧提醒道:“這裡住滿全球精英,祖上幾輩都被榮華富貴吸引過來,強令他們實踐這些清貧主張,多半會給你陽奉陰違,流於形式。聖尊可以換個地方,把那裡建設成幸福世界的榜樣。”
“您覺得哪裡合適?”
談到這裡,巴班吉奧忽然改了話題。“按照舊例,啓動聖戰後,教主都要離開聖山,御駕親征。薩帕塔聖尊爲對付東海叛亂,也長期駐守巴布亞大教區。您準備將行轅移到哪裡?”
御駕親征除了提升士氣外,最重要的就是解決信息不暢問題。呆在蓋婭城裡發號施令,戰報都是幾個月前的舊事,肯定遺誤戰機。每次大戰,教主都會移到離前線一兩個戰區之遙。現在他們的對手是魔媒,機動性遠勝於己方。旋風已經準備將行轅移到與前線相隔兩三個教區的地方,但是具體位置尚未選好。他把幾個心目中的位置講給巴班吉奧,後者極力推薦香巴拉大教區。
“那裡民風淳樸,吉尊白瑪大教士帶頭過簡樸生活,多年來治理得很好,我心目中的幸福世界就是那裡。而且在軍事上,當地山高路險,易守難攻,諒那些魔媒也對付不了雪山。”
這個地方旋風也在重點考慮。“如果我親征,還想請上師一起前往,指點迷津。”
“不敢,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巴班吉奧高屋建瓴,然而只能出謀劃策。旋風又找來羅維尼,先是感謝他這些年來爲自己搖旗納喊。羅維尼當初只是想捧捧新勢力,沒想到一捧就把他捧到至尊大位,當下也不敢接受這份感謝。話鋒一轉,旋風問羅維尼,是否願意冒死前往陷魔區?
羅維尼猶豫片刻,挺直身板。“聖尊,以身殉教,理所應當。不過,我一個文人去了能作什麼?”
“就需要你這樣的文人,下一步我要和他們打筆仗!”
羅維尼不光是文人,還是個隱形人。雖然操縱官方輿論,但不得在《坻報》上署本名。作爲純粹的官方宣傳品,不能讓筆桿子個人用來賺名氣,這是教會的規矩。所以羅維尼在蓋婭城外無人知曉。
當下旋風把腹案向羅維尼講了一番,後者聽罷,立刻站起來,激動地說:“聖尊,真能執行這個任務,我的腦袋都不重要。在下於《坻報》上批判魔媒,根本不過癮。能親自用筆打倒他們,纔算盡到文人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