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1名女孩來到金子淇身邊，成爲她的第二期學員。有個名叫奧爾佳的北歐女孩給她留下了深刻印像。她也出身舊人家庭。父母總共生下9個兄弟姐妹，只存活了她和哥哥兩個人，雙親也死於疾病。聽說科學大會招收學生，她便來到柳德米拉身邊學習識字。
從第二期開始，預備班學生也和會員一樣組織分享會。在一次分享中，奧爾佳講了她的經歷。海盜入侵前，奧爾佳的父親得了水腫病，遊醫給了個方子，要用敲破的鼓皮製成藥丸服下，稱爲敗鼓皮丸。父母買不到這個東西，大哥爲給父親治病，到附近軍營裡偷割戰鼓上的皮，還沒出營就被發現。
一箇舊人居然敢破壞軍需品，自然是有反叛嫌疑。大哥被捕入獄，病死在裡面。父親連受打擊，也沒能挺過去。
如此身世，既有愚昧勢力作祟，又有等級制度的不公平，堪稱絕佳教材。奧爾佳寫不出文章，金子淇親自把她的發言記下來，修改成一篇文章，名字就叫《父親的病》。後來編入科學預備班的補充教材。
現在，金子淇的小腹已經高高挺起，但是懷孕並沒有影響她的教學工作，反而可以拿自己當教材，讓這些女孩瞭解將來作母親時要遇到的麻煩。一期學員大部分也住在學校原宿舍裡。舊學校一直有老生欺負新生的慣例，在這裡從開始就被嚴厲禁止，師兄師姐如能關心新生，其行爲會記錄在案，予以獎勵。
有了第一期的教學經驗，又有畢業生的幫助，金子淇工作得順利，只有佐爾令她頭疼。這個孩子跟着第二期預備班繼續學習，實驗課、野外勘探和工程實習這些動手的課程都還可以，就是怎麼也讀不進《科學世界基本圖景》，也很難從事計算。這些關過不了就無法畢業。
這天，金子淇單獨找到斯瓦米納坦，請他取消給佐爾的頂級配給。“大會儲備食物有限，這份配給留給別的孩子吧，佐爾吃到三級就行了。”
斯瓦米納坦知道她是爲孩子的成績傷心。“金老師，給佐爾頂級配給，是因爲他父母都是大會會員，和他的學習成績無關。”
爲解決這個問題，小田雅子專門給佐爾做了行爲能力測驗。她找到金子淇，把結果告訴這位養母。“初步判斷，佐爾有先天性閱讀障礙。”
“閱讀障礙？”這個詞聽起來很嚇人。
“文字是抽象符號，人要理解書面文字，必須把抽象符號與形像記憶聯繫起來。比如‘樹’這個字，要聯繫到他見過的樹才能理解。有閱讀障礙的人，這部分機能先天就有問題。”
“具體是什麼原因？”
“只能推斷是先天神經系統發育的問題，比如父母酗酒，懷孕時生活環境不健康等等。”
金子淇想起她的前夫。梅里圖依嗜酒如命，雖然愛她，也免不了酒後打幾下老婆。金子淇能接受蘇吉拉納，一個原因就是他在稽察隊長大，那個地方嚴禁不良嗜好。
“那麼……他就沒法學科學了？”
“認識和改造客觀環境的一切實踐都是科學，讀書寫字只是其中一部分。有閱讀障礙的孩子，在其他方面不一定差，我們要找出他的優勢。走向邪教只有一本書，走向科學有許多條路。我估計，他父親能在野外生存，他的動作潛力可能超過一般人，這方面我們多觀察。”
新學校的牆上貼着各種標語宣示教育立場。比如“有教無類”，或者“一千條道路通向科學，總有你合適的那條”。小田告訴她，這不只是口號，他們要研究多種多樣的科學教育方法。
“上一個科學時代，很多孩子被僵化的教育方法擋在科學門外。今天，我們要讓所有孩子都進這扇門。”
“太謝謝你了。”金子淇如釋重負。她感念前夫的恩情，所以生怕帶不好這個孩子，又不知道該怎麼辦。爲了逼孩子讀書寫字，母子倆沒少吵架。現在有行爲專家找出原因，就能有解決辦法。
這天，蘇吉拉納回到家，發現妻子正在埋頭繪畫。有工整的科學寫生，也有漫畫。“這是什麼？”
“佐爾閱讀文字有困難，我想給基本圖景配些圖，讓他讀起來容易些。”
蘇吉拉納一張張翻着畫稿，從一筆一畫中感受着金子淇的用心。“老婆，我覺得這不只是對佐爾有用，這本教材就應該有個繪畫本，方便更多人閱讀。”
按照大會要求，如果會員有什麼好的建議，一定要先寫成可行性報告。講清行動目標，介紹行動步驟，考慮資源消耗。夫妻二人興致一來，便挑燈夜戰，擬定出方案，名叫《以繪畫方式傳播科學基礎知識》。第二天，金子淇就把報告交給小田雅子和李彥昌。前者仍然全面負責科學教育事務，後者管理印刷廠。
兩個專家立刻意識到方案的重要性，便附上自己的意見報請樸運成。很快，一筆專門的材料費撥了下來。傅靖、薛詠梅，還有三名擅長繪畫的行爲教師和金子淇一起，把教材改編出繪本，由李彥昌定稿印刷。
升官以來，蘇吉拉納一直在附署別人的可行性報告。他自感才疏學淺，輪不到自己提建議。不知不覺在妻子帶動下，他也提出了第一份創見。
樸運成也知道了佐爾的情況，他給這對夫妻提供建議。佐爾的手眼協調能力非常好，可以到阿迦蘭那裡當校槍員。這是份什麼工作？樸運成給他們作了解釋。校槍員要在新槍出廠前用它打靶，校正準星，或者在修理舊槍時用同樣方法校對準星。
“佐爾從小跟父親打獵，手眼協調，還有注意力都得到提前開發。我估計他也會喜歡這個活。”
金子淇想起梅里帶着武器滿山與野獸遊鬥。莫非這就是他遺傳給孩子的重要素質？“讓孩子去吧，只要能對科學有貢獻。”她一口答應下來。
“當然還要考《科學世界基本圖景》，不過他可以邊工作邊學習，學籍爲他保留。”
到了兵工廠沒多久，佐爾又闖了禍。這天，穆塔裡甫找到蘇吉拉納夫妻，告訴他們，佐爾喜歡上廠裡一個女孩，過去騷擾對方，被人家拒絕，當衆打了女孩幾個耳光。金子淇這才意識到佐爾已經十五歲，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
“按規定怎麼處理？”
“關三天禁閉。”
“那就這麼辦吧。”
禁閉室只有兩平方米，沒有任何傢俱，佐爾一會站着，一會坐着，十分難受。三天後，被整得灰頭土臉的佐爾回到家，父母和弟妹都在。剛進門，迎面就是金子淇嚴厲的目光。
“跪下！”
“啊……”
“兵工廠罰了你，家裡要跟着罰。”
金子淇已經到了預產期，看到養母挺着高高的肚子，氣得渾身哆嗦，佐爾立刻當着弟弟妹妹們的面跪在客廳裡。
“子淇，我想佐爾也不是故意的，他是沒控制住……”蘇吉拉納解勸道。
“老公，他不是一般人。他手裡有槍有子彈，哪天控制不住自己殺了人，我怎麼對得起他爸爸。做了科學人，手裡有科學武器，道德標準就要高過普通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