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你要回京?哦哦,是啊,這地方太小,呆久了誰都會生厭。”
聽到蘇吉拉納的請求,田柄南似乎並不意外。確認這個外鄉人沒有背景後,他早就不像以前那樣看重他。不過既然要回去,也別白走一趟。田柄南安排蘇吉拉納和另外幾個保鏢跟隨一個老醫官,將一批財寶護送回去。求藥的人有不少拿着實物換購天水,金沙、水晶礦、翡翠等物收集了很多,甚至還有值幾個錢的古董。每隔幾個月,天水井這裡便湊齊一批寶物押送回京。
這幾個月收成不錯,老醫官心情大好,話也多了起來。這天晚上,他們走進一家飯店,叫了酒菜。大家陪着老醫官喝酒。幾杯下肚,老醫官就開始嘮叨。
“咱們田家的藥材,哪是旁門左道能比的。就說那個彭氏大藥房,你知道他們賣什麼?養了一羣黃花閨女,讓她們每日齋戒,不碰葷腥,只吃果品丹藥,喝早上接的露水。然後……嘻嘻……每月取她們的經血製藥,說是專治內臟出血,戰場急救更有速效。護教軍裡還只賣給總兵以上軍官。”
這種神藥蘇吉拉納也是頭一次聽說。總兵以上級別?莫非旋風也有資格享受?蘇吉拉納忍住沒笑出來。
“咱們田家可不一樣,就連天水也是名副其實,絕不滲假。”
“對對……”保鏢們隨聲附和。正說着,夥計端上一道大菜,是燉了幾個小時的鹿鞭。“你們瞧,崇聖大教區別的不說,滋補之道天下獨步。只是我混不成大富大貴。如果發了大財,一定要嚐嚐田家那道極品仙人湯。”
幾個保鏢眼睛都瞪圓了,其中一人問道:“仙人湯我已經聽說多年,就是不知道指什麼?”
“仙人湯你都不知道?那就是……”老醫官看看他們,收住話頭,哈哈大笑。“我說出來,怕你們吃不下飯!”
“沒關係。”蘇吉拉納指着滿桌菜品。“到你們這裡,我連豬腦都吃過,仙人湯不會更噁心吧。”
老醫官捋着鬍子,搖頭晃腦。“天地精氣凝成萬物,以人爲萬物之靈,所以,人身上凝聚的精氣最多最純。”
“天啊,不會是吃人吧?”一個保鏢奇道。
“猜對了一半。仙人湯就是用流產胎兒作成的湯!六七個月大,已經成形的胎兒,從母腹中流出來,和着胎盤一起下鍋,配上巴戟、黨蔘、當歸、苟杞,加入雞排調味,慢火煨燉八個小時。此藥膳補氣、養血、還精入腦,世間絕品。如果是男嬰,滋補效果更勝女嬰一籌。”
蘇吉拉納聽得全身發麻,彷彿有人正用利齒嘶咬自己的身體。“真……真要用人胎?”
“當然,”老醫官輕蔑地一笑,這種小地方長大的人就是沒見識。“我們田家制藥,從不做假。仙人湯我見過,做成用大碗端上桌來,湯內嬰兒四肢俱全!就是要讓顧客知道沒用假貨。胎兒乃先天精血凝成,世上精華俱在此中。而且未曾飲食,沒有穢氣。世上極補之物!”
“這……這樣似乎有違天道呀。”蘇吉拉納不敢相信,這種秘方會從一個老醫師嘴裡講出來。
“有違天道?”老醫官哼了一聲。“你不明白,吃什麼補什麼,所以,難道有比吃胎兒更補的嗎?據說,七十歲老男人喝下此湯,一晚可御兩女,連續數夜如是。這仙人湯滋補秘法流傳已久,在本教區裡,上層人士才吃得起。剛流產的胎兒不好弄呀,一盅仙人湯能抵十戶普通人家的家產。”
“光用胎兒嗎?”聽到這種奇聞,保鏢也顧不上壓制心魔。“剛生下來的孩子能不能吃?”
“其實,流下來的孩子也有不少是活的!不過只要喂上一口奶,孩子就被後天污穢浸染。”老醫官一臉色迷迷的壞笑。“這就像處女,哪怕只搞過一次,也不再是處女。所以,這味藥才難搞啊。”
聽到這個秘方的第一天,蘇吉拉納萬分驚訝。
第二天,蘇吉拉納意識到這是一種罪惡。生吃活嬰,即使在真理教的法律體系裡也屬於犯罪,所以仙人湯纔不敢公開叫賣,只流行在權貴人物的小圈子裡。
第三天,蘇吉拉納開始想,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自從遠離家鄉,求取正信,蘇吉拉納見過不少教內官員。表面上謹守教義,內心裡只求權勢。換個時代,他們肯定投在異端異教門下,甚至未嘗不會當個魔媒。這裡面只有旋風敢於承認,但這個兄弟心地良善,不會害人。更不會爲了自己的健康,吃下一個鮮活的小生命。
怎樣面對這種罪行?報告給新派來的巡迴教士?上報蓋婭城的教士團,或者稽察總隊?異端、異教和魔媒,吃活嬰哪條都沾不上,更不會影響教會的權力基礎。對於這類黑暗的民間巫術,只要不挑戰教義,真理教向來懶得過問。
那麼,自己就一走了之!又沒有一官半職,於公於私都說得過去。但是我就這麼走了,良心能夠安穩嗎?如果只求正心誠意,嚴守教規,面對人間罪惡又不去理睬,這算一個純正的蓋婭真理教徒嗎?
甚至,這算一個正直的人嗎?
蘇吉拉納一邊隨隊返回,一邊思考。我是誰,我要做什麼,這兩個問題真得很難回答。旋風可以不理會正教是否安穩,李永賢可以恣意利用教義爲己服務,芸芸衆生都可以像他們那樣。但我不行!我不該隨隨便便生活,我一定要有所遵循!雖然灌輸給我教條的人不是呆子就是騙子,但這世界上一定會有真正的信仰值得堅守。
至少,我要管這件事!
不過,老醫官那晚提到仙人湯,只是在酒酣耳熱之間。清醒後再不提及。蘇吉拉納旁敲側擊,也沒套出什麼。於是他決定暫留田府,查清有無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