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十二月,自打太子離開長安,整個京師過的都不太平。
大炎朝九五之尊樑三爺把自己關在大明宮內的朝陽殿中,已經有十天沒有見任何人了。
文武羣臣戰戰兢兢,這些日子裡,誰也不敢生事端。
這一日,寒風蕭瑟,天空中漂着一些寒雨,打在臉上,有些作疼。
若是眼疾手快去摸,能摸到雨水中混雜着細小的冰塊。
守門的兵卒擡起頭看着天,喃喃道:“今年若是下了雪,那可就是天恩浩蕩了。”
旁邊的夥伴嘆了一口氣,道:“是啊,若是再不下雪,明年關內定然是有蝗災了,到時候老天爺還不知道要收多少人去。”
兩個人說着,打遠處來了一點燈火,知道是來上早朝的官員到了。
連忙站直了身子,風吹雨打不動分毫
建福門外那一點燈火越來越大,離了近了,這兩個兵卒看了看。
這是左相的轎子。
到了近前,轎子落定,左相家的管家打着燈籠到了建福門口。
見了兩個士卒,施了一禮,道:“廖兄弟,張兄弟,哥倆,辛苦辛苦。”
這看門的一個叫做廖忠庭,一個叫張雲起,見了這管家也趕忙回禮,道:“方管家辛苦。”
管家也姓方,叫做方正,乃是左相方護的族中兄弟。
雖然有俗話叫宰相門前七品官,可見了看門的這兩人,卻沒有宰相門人的架子。
往日裡天天陪着方護來上朝,建福門前的這些守卒全都熟悉了。
三人站在門口說着話,方護的轎子停在一旁。
“要不請閣老進待漏院去吧,眼瞅着這雨越來越大,閣老上了年紀,受不得風寒。”張雲起性格活泛,看着遠處的轎子說道。
待漏院就在一旁,那是爲早來的官員設置的,若是下雨下雪來早了,進去等着上朝。
方正擺了擺手,搖頭道:“不用,閣老說了,就在門口等着。”
張雲起道:“也不知道今日這門能不能開。”
方正也不以爲意,道:“已經十天了,按理來說,今日該有早朝。”
三人這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零零散散的又有早來的官員打了。
見到方護的轎子停在門口不遠處,全都上前請了禮,站在轎子後面等着。
整個朝廷中,能夠把轎子停在建福門外的屈指可數,方護自然是其中之一。
其他官員原本打算到待漏院裡避雨,可見到方護在外面,哪裡有軍機首輔在外面,他們在裡面的道理。
一個個強打着精神,在雨中淋着。
炎朝御前議事,也就是早朝,需得等到五更三點,皇宮正門城樓上的鼓點響了,建福門纔打開。
在此之前,前來參加早朝的百官必須提前到達大明宮南的望仙、建福門外,排班站好。
與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多,可有方護在前,誰也不敢去待漏院裡,全都依次排好。
好在出門的時候雨已經開始下了,隨從也都帶了傘,油布大傘蓋着,雖有些風卻也不至於淋雨。
左右無事,相熟的官員聊起天來。
禮部的官員低聲道:“也不知道今日聖人來不來,若是不來,再有一個月可就要過年了。”
“怎麼,今年年禮的摺子沒呈上去麼?”旁邊的官接口道。
那禮部官員嘆了口氣,道:“三天前就呈上去了,可一直沒有回信。往年裡,這事都是太子殿下主持,這摺子交到東宮就行。也不知道殿下什麼時候回來。”
“聖人的旨意都走了半個月了,想來殿下應該動身了。”那官員從手中拿出一包點心,輕輕打開,一股淡淡的香味散開,引得人食指大動。
說着拿起點心,分給旁邊的官員。
不少人圍了上來,吃着點心,一人勸那禮部官員道:“不要着急,我聽說太子殿下已經動身了,而且好像帶了不少錢回來。”
“殿下帶錢回京?”身後一人湊上前來,聲音有些高,引得周圍衆官側目。
這幾人轉過頭看去,說話的正是御史臺的官員,橫眉豎眼看着說話的那官。
那官員一愣,尋思自己多嘴,怎麼沒看到他在身後。
可話已出口,再往回收也不可能了,只得道:“我也只是聽說,不過這錢來路清白,絕不是雍州官員孝敬。”
那御史眉頭緊皺,道:“不是雍州官員所贈?那就是民脂民膏了?太子殿下乃是仁義君子,國之儲君,如何可能做這種事?你誹謗太子,目無君上,等到早朝,看我不參你一本!”
那官員連連叫苦,旁邊人也都趕緊散開,有些幸災樂禍的看着他。
心道:“你說你說啥不好,非得說太子的事,如今六皇子在長安城內如日中天,在場的各位誰不知道,等太子回來,必然會有一場神仙鬥法。御史臺的人這些天全都憋着勁等太子回來,好好和天策府鬥上一鬥,這個時候招惹他們,那不是找死麼?”
“錢御史,冤枉我了!”那官員心道哎呦媽媽我的姥姥也,怎麼讓這御史臺的瘋狗纏上了,趕緊解釋道:“殿下帶來的錢財乃是光明正大所得,沒有一分來路不明。”
“你如何知曉?”錢御史橫眉冷對,風雨冷,他的臉更冷。
“你不知道?殿下在雍州發行了一個叫彩票的東西,這些錢全都是靠這彩票所賺,只是三天,聽說就賺了一百五十萬貫,五十萬貫留在涼州賑濟災民。一百萬貫帶回京師。”那官員趕忙解釋,道:“聽說這些錢是要用來給城內各部衙門發俸的。”
說到這裡,錢御史的臉色寬鬆下來,周圍人也都探過身來,問道:“此時當真?”
那官員道:“殿下的公文昨日到的戶部,說的明明白白,讓咱們戶部的官員們都做好準備。殿下到了京城,年前就發。”
一番話說的衆人心中暖和不少,錢御史也點了點頭,神情有些激動,道:“殿下當真是有仁君風範。”
今年河北道,江南道兩處造反,加上雍州大旱的事情已經確實,原本就不怎麼富裕的國庫徹底虧空下來。
雖然戶部撐起來一個日入萬貫的珍寶齋,可對於四處都是窟窿的大炎朝來說,遠遠不夠。
更不要說這錢有一大半都進了新建的內務府,戶部裡早就沒有了銀子。
長安城內各部衙門已經有三四個月沒有發俸祿了,這個年怎麼過,所有人都發愁。
如今聽到太子帶着一百萬貫回京發俸,原本因爲天氣心情糟糕的百官,心中敞亮起來。
錢御史一邊欣喜殿下的變化,一邊臉色更加沉重起來。
太子殿下還未回京,就造出這樣大的聲勢,看來是來者不善啊。
不知道六皇子那裡知道這個消息,天策府中會有什麼反應。
正說着,一頂轎子緩緩而來,正是戶部尚書程經到了。
衆人紛紛前去見禮,忽聽有人道:“下雪了。”
所有人頭擡起頭來,看着天上。
果不其然,雨越來越小,雪越來越大。
程經打開轎簾,探出頭來。
只見雪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大,頃刻之間,鵝毛大雪在空中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