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俊見他這副模樣,知道是個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老實人,不以爲意,擡手道:“三位既然是軍師引薦,那就起來坐下說話吧。”
項義一聽軍師引薦,心裡一陣狂喜,恭敬的起身謝了禮,連道不敢。
劉文靜道:“太子殿下讓你坐你就坐,無需多言。”
項義聽了,心裡更是歡喜,躬身坐在了劉文靜那一排最後一個位子。
這一坐下,項義再看周圍衆人就沒有了剛剛那般害怕。
他常年身居高位,坐到白蓮教二號人物青陽使的位置,沒遇到教主之前,項義還坐過山寨的寨主。
吃的鹽比常人吃的飯還多,他一聽太子這話,再看劉文靜讓自己坐下,心裡可是明白過來。
太子帳下也是有派系的,如今自己沾了劉文靜的光,能夠爲太子出上力,簡直是天大的造化。
這一路走來,加上和劉文靜深談,項義才知道自己這位教師先生現在是太子門下一等一的大紅人。
太子是何等人物,那是日後的皇帝,一旦太子登基之後,劉文靜可就是宰相丞相百官之首的人物。
自己和劉文靜有一番香火情,若是能夠爲太子做事,那他項義就是劉文靜的班底。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到時候劉文靜成了丞相之類的大官,那頭一個來投奔他的,還能虧待了不成?
人都是這樣,尤其是項義這種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反賊,活的很明白。
什麼白蓮教教義,那都是糊弄鬼的。
什麼白蓮降世,拯救萬民,普度衆生,這都是混飯吃的口號。
自己根本沒想着如何領導着百姓過上好日子,不光他這樣想,他這些年遇到的白蓮教大大小小的頭頭,也都和他一般心思。
投身白蓮教,在他們看來和種地的農民,走街串巷的小販都一樣,乃是一種職業。
若是能夠吃飽喝足,誰願意去當反賊?
他全然忘記昨天晚上是劉文靜威逼利誘才讓他投了誠,而不是自己主動找到劉文靜。
可這個時候,項義哪裡管這些,心裡打定主意,以後自己就是教師先生的心腹了,在太子殿下面前說話做事需得給教師先生長臉。
大殿內的這幫人是不會知道項義短時間內這山路十八彎樣心路歷程的。
樑俊只覺得這小老頭打坐下來之後整個人氣質都變了,心中嘖嘖稱奇,到底是什麼讓他產生了這般變化。
只是一轉眼的功夫,老頭就自動融入了環境,彷彿他和王保等人一樣,都是太子忠心耿耿的手下。
不過樑俊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對項義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
若是這孫子上來就一副寧死不屈,說什麼也要和朝廷勢不兩立的恐怖分子樣,只怕自己那個計劃還真的再想想。
“三位如何稱呼啊?”
樑俊面帶笑容,儘可能表現的平易近人,不讓三人有什麼心理負擔。
項義聽了,趕緊站起來,衝着樑俊行禮道:“回太子殿下,小老兒姓項單名一個義字。”
趙龍也是個聰明人,他剛剛聽到樑俊所說的話,心裡和項義想的一般。
等到再聽到項義說的話,看他神情語氣,更加確定項義和自己想的一樣,趕緊也跟着道:“回太子殿下,草民姓趙名龍。”
王虎這會也反應過來,唯恐再出什麼差錯,也跟着道:“回太子殿下,俺叫王虎。”
樑俊滿意的點了點頭,接着道:“聽軍師說三位乃是白蓮教的英雄豪傑,但不知三位在教中擔任何等職務?”
此言一出,讓自我良好的項義二人有些不自然,畢竟整個大殿之中不是太子就是將軍,都是官面上響噹噹的人物,
自己三人乃是官府眼中的亂民,雖然投在了劉文靜門下,可終究是江湖上的草莽,官府裡的罪犯,上不得檯面,平白比別人矮上一頭。
“回,回太子殿下的話,小老兒在白蓮教裡任青陽使。”項義硬着頭皮道。
趙龍也跟着道:“回殿下,草民曾在白蓮教中任護法。”
王虎沒有趙龍那麼多花花腸子,挺着胸脯道:“回殿下,俺也一樣。”
樑俊見劉文靜把這三人拎進來也不說話,知道是打算讓自己表演,讓這三人死心塌地再無二心。
又聽得雞叫聲比剛剛更加頻繁,知道天眼瞅着快亮了,放在前世,應該是凌晨四點左右,雖然冬天天亮的晚,可也不能耽誤太久。
一會自己還要和他們說接下來詳細的計劃,當下將披在身上的披風脫了,看着項義,朗聲道:“天王蓋地虎!”
項義一愣,整個人如遭雷劈,滿臉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的太子,只覺得剛剛還英氣十足的太子爺搖身一變,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寶塔...寶塔鎮河妖...?”項義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王虎卻瞪着大眼睛看着樑俊。
樑俊見王虎一臉的憨厚,心中倒是有些喜歡他,接着道:“五人分頭一首詩,身在洪門無人知!”
王虎更是呆愣的不知如何是好,項義整個臉慘白無比,驚訝的表情似乎凝固在了臉上。
趙龍心道:“太子殿下如何知道近日裡在綠林道上如日中天洪門中人的切口?”
自打樑俊統一了隴右道上的江湖好漢,組建洪門,洪門一躍成爲天下綠林之中排名第一的大幫派。
黑鬍子有心讓洪門走出隴右道,讓其他道的綠林同行們歸於洪門之下,因此派人大力宣揚。
隴右道上萬寨歸一,本來就是綠林道上開天闢地的大事,不用黑鬍子宣傳,綠林中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你傳我我傳你,短短時間內,整個炎朝在綠林道上討生活的無人不知洪門的大名。
白蓮教雖然乾的是忽悠百姓的生意,但能聽他們忽悠的百姓身上能榨出來多少油水?
因此但凡是白蓮教這種團伙其核心成員基本上都在綠林道上混過,項義之前還幹過打家劫舍的山大王。
王虎當年是河北道鹽幫的幫衆,乃是根紅苗正的綠林出身。趙龍在江南道乾的是漕幫的買賣,平日裡沒事還自己划着船,在大江大河裡載客,船到河中央,抽出刀子問客人吃餛飩還是吃板刀麪。
這也是屬於綠林鐵飯碗之一的職業。
因此洪門一創建,他們雖然身在長安,卻也通過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這事。
更不要說黑鬍子爲了慶祝洪門創建,派了兩千多嘍囉到各地廣送英雄帖,把洪門的切口寫在英雄帖上,只要是綠林中人能對上這切口的,全都是洪門的朋友。
這也是黑鬍子將自己想要把洪門發揚光大,特意找樑俊問主意,怎麼才能讓洪門統一炎朝綠林道。
樑俊思來想去,給黑鬍子出了個主意,那就是統一綠林道上的切口,只要所有的綠林中人切口用的是洪門切口,時間一長,洪門潛移默化就得到了衆人的認可,這樣就有利於發展幫衆。
黑鬍子一聽,直叫太子爺聰明,簡直就是天生的土匪命。
連夜和樑俊將洪門切口確定了,隨後熱火朝天的投入了宣傳洪門的大業中。
白蓮教被樑羽滅了,項義等人想要復教,光是靠自己是不行的,必須還得靠外力。
這外力一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劉文靜,二來就是江湖同道,最好的選擇就是剛創建的洪門。
恰好劉文靜和洪門都在雍州,因此項義命人一定要記住洪門的切口,日後遇到洪門的兄弟不可失了禮數。
王虎對項義一項是言聽計從,加上他記性很不錯,因此這洪門的切口他是背的滾瓜爛熟。
如今一聽到樑俊說了切口的開頭一句,下意識的就把下一句背了出來:
“自此傳得衆兄弟,後來相認團圓時!”
樑俊一愣,沒想到自己隨意猜測的還真靠譜,一邊暗中誇讚黑鬍子辦事得力,一邊接着道:“初進洪門結義兄,當天明誓表真心!”
王虎越說越順,樑俊一說完,他緊跟着道:“松柏二枝分左右,中節洪花結義亭!”
樑俊道“忠義堂前兄弟在,城中點將百萬兵”
王虎高聲道:“福德祠前來誓願,保國爲民洪門英!”
堂中衆人皆是洪門中人,對於自家的切口那是再熟悉不過。
王虎本來就是個直性子,虎頭虎腦讓人喜歡,如今見他對洪門的切口這般熟悉,更是好感倍增。
大殿內原本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王保等人看着王虎露出親近的笑容。
尤其是一旁的楊威,見短短時間,洪門的影響力都到了天子腳下,心裡那叫一個驕傲。
王虎說完,臉露歡喜,傻愣的看着樑俊接着道:“原來太子是道上的兄弟,不知太子殿下是哪一路的好朋友?”
項義回過神來,趕緊去拉王虎。
自己今天算是被這小子可害慘了,太子爺乃是龍子龍孫,怎麼可能是綠林道上的好漢?
其實知道樑俊是洪門龍頭的,也就是當日在白虎山的那幫山寨寨主,萬寨合一成立洪門之後,黑鬍子嚴令手下兄弟宣揚洪門龍頭大當家的身份。
因此衆人在宣傳的時候只說現在洪門當家的乃是原來凌雲寨的李大當家。
凌雲寨原本就是天下聞名的大寨子,李大當家在天下綠林中名頭極響。
其他人一聽洪門是李大當家當家,潛移默化的就認爲洪門的龍頭乃是李大當家。
宣傳的洪門弟子也不解釋,有聽說太子是洪門龍頭的外人親口來問,這幫人得了黑鬍子吩咐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笑而不語。
旁人見了他們這般神態,也就知道是無稽之談,太子怎麼可能會是強盜頭子?
因此樑俊是洪門龍頭的事,幾乎無人知曉。
項義能反應過來,王虎在興頭上,哪裡明白想那麼多。
項義來拉他,他還有些不樂意,道:“青陽使你爲何拉我,你不還天天說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洪門的兄弟,如今洪門兄弟就在眼前,你幹嘛攔着我。”
項義氣的直跺腳,轉頭看着樑俊,滿頭冷汗連連告罪。
樑俊不去理會他,看着王虎道:“門旁有井邁開腿,有水大家一起喝。”
“洪門!”王虎三人聽了樑俊這話,全都呆愣住了,要說樑俊能說對出洪門切口這不算什麼,畢竟洪門發的那些英雄帖上就明明白白的寫着。
可這句切口卻沒有在英雄帖上,此時洪門只是名氣大,並沒有多少洪門子弟在江湖上行走,因此很多人並不知道洪門中人自暴家門時候的切口。
這個切口就是樑俊說的這句話“門旁有井邁開腿,有水大家一起喝。”
井字邁開下面的腿,就是共字,有水,那就是個洪水,在門旁,那就是洪門。大家一起喝水,也就是共同喝水,簡稱共水,也是一個洪字。
不僅告訴了對方自己的名號,也說清了洪門兄弟是有水一起喝,有福一起享的理念。
聽得王虎驚聲叫出洪門兩字,周圍人哈哈大笑,均道:“沒錯,就是洪門!”
項義見衆人這般反應,總感覺不像是到了太子帳下,反而像是進了土匪窩,心中也不由的有些疑惑,想起之前有人傳聞說太子和洪門的關係,心中暗暗生疑:“難不成那是真的?”
“敢問殿下是哪個堂口,堂上燒了幾柱香?”
項義試探性的問道,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是樑俊再對上這切口,那傳聞估摸着就是真的了。
樑俊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從一旁拿起了七炷香,點燃了插在了香爐中,轉身看着項義三人道:“洪門正堂上,爐上七炷香!”
“哎呦!七炷香!”王虎一聽,趕緊跪倒在地,噹噹噹的直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叫道:“原來是洪門龍頭大當家到了,小子白蓮教護法王虎見過龍頭大當家!”
項義也被弄糊塗了,見太子也不否認,心一橫跟着跪倒在地,口中道:“白蓮教青陽使見過洪門龍頭大當家!”
趙龍也有模有樣的跪了下去。
樑俊見三人對洪門頗爲認可,知道不用再花費口舌去說服三人,心中開心無比,道:“三位都起來吧,如此說來咱們也都不是外人,這滿屋子人全都是我洪門兄弟。”
項義聽了,看了看劉文靜,劉文靜點頭道:“沒錯,我如今也是洪門中人。”
聽了這話,看了看太子,再看了看這滿屋子開懷大笑的人,項義心道:“我說他們怎麼能把災民這般輕易搶走,光是教師先生只怕還有些費力,原來是造反的祖宗來了!”
洪門能一統整個道的綠林,這在炎朝可以算是蠍子的粑粑,獨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