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

來旺應了聲, 忙同那妹妹一同將地上的姐姐扶到了車廂內。心兒又將身上的斗篷解了下來, 連同手中的手爐一同遞到那妹妹手上,說道:“給你姐姐蓋在身上, 手爐也捧在她手上,暖一暖, 興許便好些了。”

那妹妹連聲道謝, 心兒便說道:“你快上車照顧你姐姐去吧, 別站在外面了。”她上了車, 卻又忙下來了, 問道:“那小姐你坐在哪裡呢?”

心兒笑笑,說道:“剛巧我也坐乏了,正好下來走走,你快去瞧着你姐姐吧。”她又推讓了幾番,才又上車坐定了。

來旺瞧她們坐好了, 便駕着車朝前走去。心兒與綠果二人跟在車後走着,綠果怕她冷了, 只緊緊挽了她的手,說道:“小姐的寒症才輕了不少, 可萬萬不能再受了風。”

心兒笑笑, 說道:“哪有這麼弱不禁風?更何況在外面走動着,倒比在車內坐着舒服多了, 身上也不覺得冷。”綠果笑笑,主僕二人便挽着手緩緩走着。

不多時,便聽到來旺又叫停了馬車, 心兒與綠果有些好奇,忙從車後繞了出來,卻瞧到嶽明屹立在車前。

她不由得有些吃驚,而他瞧到她從車後出來,也微微有些吃驚。他幾步走到她面前,問道:“你如何不在車裡?”

心兒施了禮,說道:“車上是一對姐妹,那姐姐受了寒,一時昏了過去。”她擡眼望了他一眼,問道:“三爺如何仍在這裡?”

他微微皺了眉,擡手將自己的斗篷解了下來,也不問她願不願意,便徑自披在她身上。

她只覺得身上一暖,便瞧到那他身上的灰棕色斗篷已在自己身上了,她忙要將這斗篷取下來,卻不妨他雙手緊緊握着這斗篷的領口,口中說道:“方纔還瞧到你穿着一件藕色斗篷,定是留在車內了。今日天寒,你當心受了冷。”

心兒不再掙脫,只瞧着他略彎着腰,低頭極其認真地將這領口的緞帶系在一起,最後才心滿意足地露出一絲笑來,說道:“這樣便好了。”心兒垂下頭望着領口前那略有些笨拙的結,心中卻有些暖了起來,她擡眼望了他一眼,輕聲說道:“三爺如何還在這裡?”

他輕輕抿了抿嘴,說道:“我在等你從濟慈寺回來,我的話還沒說完,如何能走?”

心兒望着他,他也直直望着她,二人一時都有些出神。正在這時,忽聽到車廂內傳來那妹妹的聲音:“姐姐,你醒來了?”

心兒回過神來,忙走到車廂旁,問道:“你姐姐醒來了?”

那妹妹忙掀起簾子,說道:“姐姐醒來了,她想喝水。”

心兒有些犯難了,卻不妨嶽明屹對一旁的小廝福鎖說道:“福鎖,你的水可還有?”

福鎖忙從腰側解下個手掌大的皮囊來,遞給嶽明屹,說道:“還剩些溫水。”

綠果接過水來,遞到那妹妹手中,說道:“給你姐姐先喝些。”那妹妹給福鎖道了謝,忙照料着她姐姐喝水。

心兒瞧了眼嶽明屹,說道:“她姐妹二人又冷又餓,還需早些回到穆府纔好。”嶽明屹點了點頭,她便轉身囑咐了那姐妹幾句,馬車便又接着朝前走去。

綠果扶了心兒跟在車後走着,卻不妨嶽明屹幾步跟了上來,口中說道:“在馬上久了,忽覺得下來走走倒也自在些。”

心兒知他有話要講,便衝綠果點了點頭,綠果會意,放慢了腳步,與牽着馬的福鎖不遠不近地跟在二人身後。

心兒忽想到他前些日子受了家法,便問道:“聽堂兄說三爺受了傷,可好些了?”

嶽明屹不妨她竟知道自己捱打的事情,一時有些訕訕的,只輕聲說道:“不過受了些皮外傷而已,並不礙事。”

心兒瞧到他的臉色,一時有些好笑,想到他受家法正是因爲和楊墨動了手的緣故,想到楊墨,她不由得也有些出神,一時二人反倒靜了下來,誰都沒再開口。

他擡眼瞧到她若有所思的模樣,恐她又想到了楊墨,便說道:“你方纔說的話,我想了許久,或許你說得是對的,這一年多終究是發生了許多事,而我們都不能當它不曾發生過。”

心兒聞言,擡眼望了他一眼,抿着嘴輕輕點了點頭。

他望着她,柔聲說道:“可不管你是怎樣,我的心意仍與從前一樣。若是你心意未變,那便是最好不過了,若你心意已改,那,那我們便從頭開始。”

心兒不妨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只停了腳。他也停了腳,望着她,緩緩說道:“你也無需即刻便答覆我,如今我們有的是時日,我等你。你若此生不嫁,我便終生不娶,你若再嫁,便只能嫁與我。”

她擡眼望着他,他眼中火一樣的柔情照得她臉上也燙了起來,她忙避開他的眼睛,輕聲說道:“三爺的心意心兒明白,可心兒是和離之人,與三爺雲泥之別,還望三爺知曉。”

他搖了搖頭,笑着望着她,柔聲說道:“你心中的顧慮我都知道,我並不在意,只望心兒你也不必在意。”

望着他執着的眼神,心兒忽有些心痛起來,她緊咬着嘴脣,轉過頭去,不再望着他,從前一幕幕卻出現在她眼前,若是時光能回到從前便好了,當他說要帶她走的時候,她若是能毫不遲疑地點頭答應便好了。可如今,縱使再情真意切,恐怕也是前緣難續了。

他瞧她不再言語,便從懷中拿出一個半大的紫檀木匣子來,遞到她面前,說道:“這可是心兒你的東西?”

心兒瞧到那匣子一角上刻着的“三”字,不由得吃了一驚,忙問道:“這匣子怎麼會在三爺手上?”

他笑笑,說道:“去年送郡主歸去西北,到了西北郡主才發現竟將這匣子也帶去了西北,她便將這匣子交到我手中,讓我尋了機會再轉交給你。”

心兒伸手接過這匣子,輕輕打開蓋子,便瞧到裡面的片片黃葉,只是那兩方繡了鴛鴦的石青色的帕子和那寫了闕《千秋歲》的葉子卻沒了蹤跡,她不由得擡眼望了他一眼。

他似乎明白了她的疑惑,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來,伸手從袖口拿出一方石青色的帕子來,放在自己鼻下輕輕嗅了嗅,說道:“這是我的東西,我自然已經好生收了起來。”

心兒望着那帕子一角隱隱露出的五色鴛鴦,又瞧到他目光中的狡黠,忙避開他的眼睛,輕聲說道:“三爺既然喜歡,留着便是了。”

他點了點頭,說道:“我的東西,我自然喜歡。”

心兒便問道:“這是三爺的東西,三爺留着倒也罷了,只是那胡亂寫了的葉子,還是要還給我的。”

嶽明屹笑了笑,望着她,緩緩說道:“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心兒不妨他真瞧到了這詞,又想到那時自己寫這詞時肝腸寸斷的模樣,一時有些出神。

他瞧她不言語,不知在想什麼,又恐她惱了,忙說道:“郡主還講了不少你的事情。”

她回過神來,他忙走到她身旁,說道:“郡主說了你們兒時的許多趣事,她說你喜歡一對五彩泥人,可巧竟被我尋到了,卻不知該如何給你送去,只好送去了穆府,若是你瞧到了,興許心中也會高興些。”

心兒不想那對五彩泥人竟是他特意尋來給自己的,心中不由得一暖,她垂下頭,輕輕摩挲着懷中的紫檀木匣子,低聲說道:“三爺有心了。”

他瞧到她纖長的手指輕輕撫摸着手中的匣子,心中也歡喜起來,又聽她這麼是說,忙說道:“不過舉手之勞,何需言謝。”

心兒聽出他話中的笑意,便也不再多言,只往前走着,他心中暗自歡喜,便只揀了西北時的見聞講給她聽,她許久未回西北,本就想念,聽他說起,倒有了些興致,便也認真聽着,他愈發歡喜起來,只搜腸刮肚地講了一路。

不覺便到了穆府門前,綠果忙將車上的姐妹二人扶了下來,心兒低頭瞧到身上披的還是他的斗篷,忙脫了下來,遞到他手中,輕聲說道:“謝過三爺的斗篷,有勞相送。”

他伸手接了過來,輕輕點了點頭。見她轉身朝門口走去了,他忙叫了聲:“心兒。”

她聞言轉過身來,他大步走到她身旁,低下頭輕聲在她耳邊說了句:“我等着你!”說罷,便轉身大步離了她,翻身上了馬。低頭瞧她仍呆呆站在那裡,便衝她眨了眨眼,嘴角帶了一絲笑意,調轉馬頭疾馳而去。

心兒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漸漸遠去,耳邊卻仍縈繞着“我等着你”這四個字,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