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絕

二人聞言, 忙起身離了對方, 楊墨抹了眼角的淚,朝門口問道:“可是祖母有事?”

便聽到門外有丫鬟焦急地說道:“方纔老爺去了, 不知說了什麼,竟將老夫人氣得厥了過去, 老爺已經命人去請了大夫了, 二爺還是快過去瞧瞧吧。”

楊墨聞言, 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請了父親去爲心兒說情, 不想卻將祖母氣得厥了過去,恐怕祖母一時還未能消氣。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望向了心兒。

心兒也不妨楊老夫人竟厥了過去,又知她如此這般,即便楊墨去求她, 也未必能讓她回心轉意,便忙說道:“二爺, 方纔我說得話二爺可記住了?”

他回過神來,衝她點了點頭, 說道:“那明日我便請了穆大人來。”他說罷, 站起身來,又對綠果說道:“照料好二奶奶。”便擡腳跟着那小丫鬟出了海棠苑。

到了仁壽居, 便瞧到老爺楊銘、夫人王氏、大爺楊煦、大奶奶嚴氏都已經在裡面了,衆人皆是滿臉的焦急,老爺楊銘更是緊鎖着眉頭, 瞧到他,便衝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楊墨瞧到他的神情,心中已經明白了,忙向牀榻上望去,便見楊老夫人正躺在牀上,面色蒼白,雙眼緊閉。一旁的趙嬤嬤正忙着給她揉着兩鬢,瞧到他來了,便微微衝他使了個眼色。他會意,忙上前幾步跪在榻旁,輕聲叫了聲:“祖母!”

楊老夫人聽到他的聲音,微微睜開眼睛,瞧了他一眼,緩緩落下兩行淚來,口中說道:“墨兒,你來瞧祖母了?你心裡可怨恨祖母?”

楊墨不妨她這麼問,連連搖頭,說道:“孫子如何會怨恨祖母。”

楊老夫人嘆了口氣,說道:“你自小長在祖母身邊,祖母最是疼你,你哥哥惦記了香蘭這麼久,祖母都沒捨得給他,獨獨給了你,可偏偏卻落得這麼個下場。”說到這裡,她又落下淚來。

一旁的嚴氏腆着肚子,吃力地彎下腰替她拭了淚,口中說道:“祖母,這纔好些了,怎麼又哭了起來?”

楊老夫人搖搖頭,捶着自己的胸口,說道:“家門不幸,是我瞎了眼,千挑萬選竟挑了個毒婦入門,想到香蘭臨死時的模樣,我這以後的日子恐怕是好不了了!”

衆人聽她這麼說,也不敢替心兒辯解,生恐惹她氣了起來,嚴氏便說道:“二奶奶瞧着溫柔可親,不想卻也同旁的婦人一樣拈酸吃醋、鼠肚雞腸,難怪惹得祖母如此傷心,祖母若是責罰她,倒也是應該的。”

楊墨聞她如此說來,不由得怒睜了雙眼望着她,她並不去瞧衆人,只小心地望着楊老夫人。

楊老夫人搖搖頭,說道:“大奶奶,旁人糊塗,你怎麼也跟着糊塗起來,她這豈是尋常的拈酸吃醋、鼠肚雞腸?責罰她?難道把她送去官府讓她償命不成?我們楊家豈不成了都城中的笑柄?祖母心意已定,你們一個個也別明裡暗裡爲她求情了,待把香蘭好生髮送了,便把她休出楊家!我再也不想瞧到她!”

衆人聞言,都是一驚,楊墨也不及多想,只說道:“祖母!香蘭之死,事出蹊蹺,應該好好盤查纔好,如何能聽信洪大夫的一面之詞,便草草便認定是心兒所爲,還要將她休出楊府?還是請了穆大人來將那毒查個清楚,再做了斷也不遲!”

衆人聽他這麼說,都不由得爲他捏了把汗,果然,楊老夫人聞言,面色愈發難看起來,她大口喘着氣,顫聲問道:“墨兒!你是想氣死祖母不成?洪大夫是老太爺時便用着的大夫,你竟也信不過?”說着,她便掙扎着要坐起身。

趙嬤嬤忙扶了她坐起來,她便靠在趙嬤嬤身上,望着地上跪着的楊墨,緩緩問道:“墨兒,祖母只問你一句,你是要祖母還是要那毒婦?”

楊墨望着她,從前慈愛的面容早已不見,只剩下一副清冷決絕的神情,一雙血紅的眼睛中滿是寒意,襯在她毫無血色的面孔上,更多添了幾分猙獰來。楊墨望着她,渾身忽漫上陣陣寒意來,他渾身一抖,顫聲問道:“祖母,難道竟沒有兩全之選嗎?”

楊老夫人望着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從她做下這事的時候,我們楊家便再難容她。”

楊墨落下淚來,哀求道:“祖母,心兒她畢竟是孫兒的結髮妻子,不管她犯下什麼錯,還望祖母能將她留在孫兒身邊,沒了她,孫兒日後、日後可該怎麼辦啊?”

衆人瞧到楊墨面容悲愴,又聽他說出這番話來,都忍不住落下淚來,王氏索性跟着哭了起來。

楊老夫人瞧到衆人的神情,心中愈發煩躁起來,厲聲對楊墨說道:“墨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要同那毒婦一起,將祖母氣死不成?”

楊墨含淚望着她,終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她望着他,冷冷說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便寫了休書來,過幾日便將她請出楊府,我們楊家可容不下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楊墨呆呆地望着她,口中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搖着頭,眼淚不住地落下來。一旁的嚴氏心下不忍,便說道:“祖母,祖母息怒啊!”

“若你們真想讓我安下心來,再多活幾年,便都不要再勸我,此事便這麼定了!”楊老夫人環視着衆人,用盡最後力氣,決絕地說道。

衆人都倒吸了口氣,原想不過是她一時在氣頭上,衆人勸勸便作罷了,不想她卻已經打定了主意,真要將心兒休出楊府去。

老爺楊銘連連嘆氣,說道:“母親,二奶奶可是穆院使的侄女,還是幸郡王的表妹,我們如此不管不顧將她休出楊府,日後豈不是與這二位起了齷齪?依兒子所見,送去家庵倒也罷了。”

楊老夫人搖搖頭,說道:“二奶奶如此,便是穆家家教不嚴的緣故,他穆大人便難逃其咎。至於幸郡王,我們本就往來甚少,難道憑着他二人,我們便容着這毒婦在楊府內肆意妄爲?”

楊銘聞言,長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聽到楊老夫人說道:“你說將她送去家庵,這樣的毒婦即便是我們楊家的家庵也容不下,我可不願她辱了我們楊家的門楣。我們楊家一向看重人品,至於這些利益糾葛,我從來不放在眼中,你們再多說也無益!”

楊墨聽她竟如此一意孤行、不管不顧,執意將心兒休出楊府,心中愈發酸楚起來,哀求道:“祖母,還望您看在孫子的面上,饒過心兒這一回,日後孫兒定讓她閉門思過,不再生事。”

楊老夫人瞧着他,顫聲說道:“墨兒,你是要逼着祖母跪下來求你不成?”說着,她便要掀起被子起身下來。

衆人忙攔住了她,楊墨也泣道:“孫兒不敢。”

楊老夫人聞言,便緩緩說道:“墨兒,祖母仍是那句話,你是要祖母還是要那毒婦?”

楊墨望着她,又想到心兒,心中不由得刺痛起來,他垂着淚緩緩說道:“墨兒自小在祖母身旁長大,祖母自然知道孫兒不能置祖母於不顧。”

楊老夫人鬆了口氣,緩緩說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便將休書送了來。”

他只覺得如同萬箭攢心般痛了起來,他不由得弓起身子,撫着胸口,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祖母容不得心兒,便讓她離了楊府便是了,至於休書,孫兒實在是寫不出,若是祖母執意心兒離開,那隻能是和離。”

楊老夫人聞言,眉毛一挑,正要發火,卻不妨一旁的趙嬤嬤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她擡眼望了她一眼,瞧她微微衝自己點了點頭,她略思量了一番,又瞧了楊墨滿臉悲慼,終緩緩點了點頭,說道:“也罷,依你便是了。”

衆人聽聞此事竟如此定了下來,心中不免替楊墨與心兒感傷起來,屋內一時靜了下來,只聽到夫人王氏的抽泣聲。

楊老夫人微微皺了眉,說道:“你們都下去吧,圍着我,更覺得透不過氣來。”

衆人只得輕聲應了,起身緩緩走了出去。楊煦伸手將楊墨從地上拉起來,嘆了口氣,說道:“二弟,去大哥那裡坐坐吧。”說着,便將失魂落魄的楊墨拖着走了出去。

心兒在海棠苑內等着楊墨的消息,卻不想他竟一夜未歸。待天剛放亮時,心兒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對綠果說道:“綠果,你去瞧瞧,老夫人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二爺竟一夜未歸。”

綠果點頭應了,起身朝外走去,可不多時便又折了回來。心兒有些詫異,問道:“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

綠果噙了淚水,說道:“院子裡的婆子不讓我出去,說是老夫人下了命令,小姐和我都不得出這海棠苑半步。”

心兒這纔想到楊老夫人昨日似乎說過這話,便輕嘆了口氣,說道:“你我二人困在這海棠苑內,二爺也不知在何處,即便是老夫人有什麼動靜,我們都無法知曉。”

說到這裡,她忽想到了丫鬟木棉,便說道:“你去瞧瞧,木棉可在,若是她在,請她去外面打聽打聽,二爺他究竟在何處。”綠果忙拭了淚,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