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

心兒似乎從未睡得這麼沉過, 她夢到自己仍還是西北時的小丫頭, 正在屋內同母親撒嬌歡笑。暖暖的陽光照了進來,照得屋內出奇的明亮。她忽瞧到父親沈青正從屋外走了進來, 他臉上帶着慈愛的笑容,比這陽光還耀眼。

她歡喜起來, 忙撲到他懷中, 他將她舉得很高, 她伸出手來, 似乎觸到了頭頂的日頭, 她笑了起來,她的父親、母親也笑了起來。父親將她抱在懷裡,用鬍子扎她的臉,那刺刺的感覺有些痛又有些癢,她不禁“咯咯”笑了起來……

嶽明屹並沒有睡熟, 他瞧着臂彎裡的心兒睡得正熟,似乎做了什麼美夢, 嘴角帶着一抹笑意。他忍不住俯下頭輕輕親吻着她的額頭、她的兩頰,而她竟“咯咯”笑了出來, 他有些好笑, 正要將她擁得更緊些,卻不妨她忽睜開了眼睛。

心兒睜開眼睛, 隱隱瞧到四周夜色仍濃,而他那狹長的眼睛卻閃動着光,她一時有些恍惚, 他怎麼會在自己身旁?她忽想到昨夜的事來,不由得飛起兩片紅暈,她想往一旁躲,卻發覺二人緊緊擠在這窄窄的牀上,早已無處可躲。

他伸手將她攬得更緊了些,柔聲問道:“你醒了?”

心兒將頭埋在他懷中,輕輕點了點頭,問道:“你整夜都未閤眼嗎?”

他笑了笑,說道:“今日啓程,我怕誤了時辰。”

心兒忽想到他今日還要走,忙望着他說道:“那你怎麼仍在這裡?若是誤了時辰可不好了。”

他一面親吻着她的額頭,一面說道:“你瞧,天還沒亮呢,還不急着離開。再者,瞧着你,我如何捨得離開。”

心兒四下瞧瞧,便也有些好笑,聽到他的調笑便只伸手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龐,柔聲說道:“若是明屹這麼一直在身旁便好了。”

她的手輕輕撫了他的背,忽摸到一道凹凸不平的傷疤來,她不由得問道:“這背上可是受過傷?”

他笑笑,點了點頭,說道:“這背上的傷是那年在西北時留下的。”

心兒順着那刀疤輕輕摩挲着,半晌才輕聲說道:“此去福建,不知又有多少兇險的事等着你,無論如何,你都要保全你自己。”

他聽她這麼說,心中一暖,輕輕用自己的鼻子碰觸着她的鼻子,說道:“爲了你,我也要保全自己,只是你答應我的話你可記得?”

她垂下頭,輕聲說道:“昨夜吃了酒,說過什麼話倒都不記得了。”

他一聽有些急了起來,忙說道:“你說你要等我回來的。”

她抿着嘴笑了起來,他才明白她是在戲弄自己,便也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來,不等她說話,便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她躲避不及,雙脣便已在他口中。

他的舌在她脣齒見遊走,肆意地挑逗着她,直到她的舌尖終與他糾纏起來,他才似乎有些滿足,可緊接着他的呼吸似又有些急促起來,便輕輕伏在她身上。

她望着他,用盡這一生最溫情的目光,她撫摸着他、環着他的脖子、輕聲叫着他的名字,感受着他重重的鼻息將自己的心緒吹得散亂、他胸口微微滲出的細汗黏着她的肌膚。

他感受着她的溫暖、她的柔軟,他生怕錯過眼下這每個時刻,他一遍又一遍地親吻着她,直到筋疲力盡,再也動彈不得。

心兒不知睡了多久,她忽聽到屋內有人說話,她睜開眼睛,卻看到屋內已經大亮,而綠果正在一旁瞧着自己。她吃了一驚,擡眼瞧到自己仍睡在繡坊那張羅漢牀上,想到昨夜的事忙望向枕邊,卻早已沒了他的身影。

綠果瞧她醒了,便說道:“小姐,時候不早了。”她點了點頭,想坐起身來,卻恐衣衫不整,她忙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卻不知何時衣衫卻都已整整齊齊穿在身上。她望了眼綠果,綠果不知她是何意,只問道:“小姐,可是哪裡不對?”

她搖了搖頭,坐起身來,只輕聲問道:“若日一宿未歸,老夫人可知道?”

綠果搖了搖頭,說道:“衆人只知繡坊近來事多,也知小姐早出晚歸,偶爾未能去老夫人那裡請安,倒也尋常。”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綠果邊忙扶她下了牀,一面替她梳着頭髮,一面說道:“昨日綠果等了小姐一夜,都未瞧到小姐的馬車回來,倒有些擔心起來,今日一早便來了,好在小姐無事,繡娘與小二也都還沒來。”

心兒鬆了口氣,她忽想到來旺,便問道:“你是說來旺昨夜沒回府去?”

綠果點了點頭,說道:“綠果開了這繡坊的門,正瞧到來旺從對面酒樓裡出來,聽那小二說,他昨夜在酒樓裡吃醉得爛醉,酒樓無法,只得讓他睡在那裡了。”

心兒點了點頭,卻瞧綠果一面四處瞧着,一面說道:“咦,那梅花玉簪哪裡去了?”心兒忽想到昨夜她似乎將那簪子擱在枕邊,便說道:“或許在牀上,你找找看。”

綠果便走到牀邊小心翻看着,她掀起軟枕來,沒尋到簪子卻瞧到一枚烏黑髮亮的玉佩擱在下面。她瞧着那玉佩有些眼熟,忽想到嶽明屹來,心中會意,只將那玉佩捧至心兒面前,輕聲說道:“恐怕小姐那簪子是尋不到了。”

心兒瞧着這墨黑的玉佩,臉上不由得有些燙了起來,她伸手接過那玉佩,緩緩說道:“君子無故,玉不離身,他倒好,竟將這玉佩留了下來。”

綠果抿嘴笑了起來,脆生生地說道:“這玉再貴重,恐怕在這三爺眼中,都敵不過小姐用過的那枚簪子。”

心兒臉愈發紅了起來,擡眼瞧了她一眼,說道:“只你話多,快將我頭髮簪好了。”

綠果一面笑着,一面從匣子裡取了一枚金簪來,替她綰好了頭髮。

心兒撫了撫頭頂的金簪,便聽到樓下有人說笑的聲音,她知道是繡娘們來了,便小心將那玉佩包好了收了起來,轉身走了出去。繡娘們瞧她一早便來了倒有些意外,只說笑了幾句便都淨了手低頭做針線了。

心兒瞧到衆人都在忙手中的活計,便也坐下來繪花樣子,綠果瞧她一面畫着,嘴角還帶着一絲淺淺的笑來,心中也不由得替她歡喜起來,擡眼瞧着外面的日頭,似乎分外明亮些。

過了晌午,心兒便回到穆府去,回百花塢換了衣裳,便去給穆老夫人請安。

穆老夫人瞧到了她,忙伸手將她拉至身邊坐下,仔細瞧了瞧,才說道:“這些日子繡坊忙,心兒也不免費心了,你瞧瞧這眼下是烏青,定是夜裡也睡不安生。”

心兒聽她這麼說,不由得一怔,擡眼望着她笑盈盈的目光,忙纔回過神來,伸手撫了撫自己眼下,輕聲說道:“還有兩個月便是年下了,這幾日繡坊倒是事多,常想着繡坊的事,睡下了也一時睡不踏實。”

穆老夫人仍瞧着她,慈愛地說道:“繡坊再忙,身子還是要緊的,日後還是要祖母日日能瞧到你才放心,在府裡,飯菜也更合口味些。”

心兒忙點了點頭,說道:“祖母的話,心兒記住了,日後那心兒便陪着祖母用晚飯。”

穆老夫人這才笑盈盈地點了點頭,伸手撫了撫她的頭,忽瞧到那常戴的玉簪子並未簪在發間,她不由得眯起眼來,可想了想,終還是搖了搖頭,只替她將髮鬢的頭髮輕輕抿了抿。

心兒又恐她問到昨日之事,便忙問了怡兒可好,穆老夫人也高興起來,只一面吃着茶,一面將了那怡兒的趣事來,心兒終長舒了口氣,只認真聽她講着。

似乎應了嶽明屹的話,這鳳來繡坊的生意果真越做越好。過了大半個月,這繡娘們手頭上的活計,便足夠忙到年節前。心兒不願繡娘們爲了趕工而放粗了針腳,同李姑母商議之後,便商定這繡坊年前便不再接活了。

仍有夫人、奶奶們要來選繡品,心兒少不得一一賠笑告知,衆人雖不樂意,卻也無法,只得悻悻地回去了。

一日,心兒將手上最後一幅花樣繡好,同李姑母一同將那繡花針、線選好了,又將那繡法一一記錄下來,才鬆了口氣。她只覺得渾身乏困,便將其餘事都交給李姑母,只乘了車回到府內。

見過衆人後,未用晚飯,她便懶懶躺在榻上睡了去,再睜開眼時,已是清早。她不由得有些詫異,自從那日之後,她便鮮少有睡得這麼熟過。她想到那日的事,臉又有些熱了起來,她輕輕撫了撫雙頰,從枕下取出那枚墨黑的獸面紋玉佩來,輕輕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