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事

穆齊搖搖頭, 說:“相傳這‘香消散’來自於異域, 後流入宮中。當年盛傳此毒應是爲宮中某位娘娘從異域人手中所得,後嫉妒其他娘娘懷有龍嗣又深得聖寵, 才用了此毒。而這位娘娘,爲了毀滅證據, 便有可能將此毒帶出宮外, 如今能有此毒之人, 定然和這位娘娘不無關係。”

心兒仍有些不解, 說道:“可據心兒所知, 沈家除了當今的皇后娘娘,並沒有什麼人在宮中。”

穆齊仍皺着眉頭,說道:“心兒說的沒錯,沈家幾代都沒有什麼人是宮中的娘娘,所以此毒出現在沈家, 確實蹊蹺。”

心兒點點頭,說:“若如錦言哥哥所說, 此毒是曾祖父發現的,那曾祖父可留下了什麼救治的方子?”

穆錦言想了想, 說:“當年曾祖父雖然發現了此毒, 可一時卻並沒有解毒之法,加之中毒的娘娘胎兒滑胎、容顏盡毀、聖寵不再, 便只一心求死,沒過多少時日便薨逝了。”

他忽然瞧到秋露神色黯然的垂下眼去,他不覺有些不忍, 自悔失言,轉而說道:“不過即便這位娘娘不在了,可曾祖父卻未曾忘記此事,《疑症錄》中便記錄了此毒的解法。”

穆齊讚賞地點了點頭,說:“看來近日你沒少下功夫。”

穆錦言忙恭謹地說道:“穆府所藏醫書衆多,回到都城後,兒子便時常翻看。後又發現了穆家先祖所著醫書,字字皆是心血,兒子不敢褻瀆,每日定淨手焚香、沐浴更衣後纔敢仔細研讀。”

穆齊眉頭略鬆了些,問道:“你既看到了關於此毒的記載,那可知如何祛毒?”

穆錦言仍畢恭畢敬地答道:“曾祖父在《疑症錄》中提到了祛毒的法子。若是中了此毒症,需驅寒與祛毒交替並用,若僅是驅寒,則毒在體內積鬱,無法排解,時間越久,則越易病症加重;若僅是祛毒,而寒氣未去,則原本極寒的身體難以承受,不僅毒症不去,反而還會加重寒症。”

“那如何驅寒?又如何祛毒?”大老爺穆齊緩緩問道。

穆錦言想了想,朗聲說道:“驅寒則以湯藥溫補爲主、祛毒則除了解毒湯藥之外,還有輔以鍼灸將毒症隨着血液排出。”

穆齊早已鬆了眉頭,點點頭,說:“那如你所說,秋露姑娘的病便是治得了的了?”

一旁的心兒和秋露聞言,都不由得望向穆錦言,滿是期待。

穆錦言略想了想,說:“兒子不敢斷言,曾祖父雖提出了醫治此毒症的方法,可此毒甚是少見,所以並未試過藥。”

穆齊點點頭,說道:“此毒症甚是罕見,從前僅是聽說而已,即便是祖父,也僅是從當年那位娘娘剩下的半碗湯藥中找出了融成此毒的幾味藥材。不想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香消散’竟然還在。”

心兒與秋露聽到二人說的話,彼此對視了一眼,方纔眼中燃起的希望忽又黯淡了下去。

穆齊瞧到二人的情形,便說道:“秋露姑娘,你也聽到了,即便是穆家的方子也並不能保證一定治得了姑娘的病。”

秋露垂下頭想了想,說道:“若是御醫穆家也治不好的病,恐怕旁人也是無能爲力了。秋露願意一試,不管最終是治得好還是治不好,秋露都只會記得穆大人與穆家的恩情。”

說罷,她站起身來,便要給跪下來給他叩頭。

穆齊忙叫心兒將她扶了起,他緩緩踱了幾步,說道:“既然秋露姑娘願意,那日後便由我與錦言來爲姑娘診治。湯藥便交由錦言,由我來爲姑娘施針。”

秋露忙說道:“一切皆聽穆大人安排。”

穆齊點點頭,叮囑了秋露平常忌口之物,便同穆錦言離開了百花塢去了書房,直到夜深了二人才離了書房各自歇下了。

到了第二日,大爺穆錦言便開好了溫補的方子,命人抓了藥,煎好了送到百花塢給秋露服下。

此後每日,穆錦言定會到百花塢爲她細細診脈,以便隨時更改藥方。溫補的藥服了半個月後,他又開了祛毒的方子,給父親穆齊看過之後,才煎好給秋露服下。

心兒日日伴在秋露身旁,煙婉、煙紫姐妹也常來同她說話,時間久了秋露也與衆人漸漸熟悉起來。

三小姐煙紫性子一向直率,瞧到秋露的病症似乎並沒有什麼好轉,便有替她急起來。一日,恰好穆錦言來百花塢爲秋露診脈,煙紫便問道:“哥哥,秋露姐姐的藥吃了也快一個月了,怎麼還不見好?可是你開的方子不管用?”

穆錦言忙說道:“秋露姑娘都未着急,三妹妹倒是沉不住氣來。這溫補、祛毒的方子本就藥力弱,若是要好轉些,還需要些時日。”

“那哥哥爲何不開些藥力強些的方子呢?這樣秋露姐姐也能好得快一些。”煙紫不依不饒地問道。

穆錦言笑了笑,說:“秋露姑娘身子本就弱,怎經得起?需得慢慢調理好了,纔可以施針。”

煙紫還要說什麼,秋露忙說道:“三小姐,我已比從前好了許多,多虧了大爺悉心照料,三小姐萬萬不可責怪大爺。”

煙紫見她有些着急起來,忙笑着說道:“秋露姐姐有所不知,我家哥哥性子最是溫吞,我是怕他耽誤了姐姐的病,所以才催促他。”

一旁的煙婉笑着說道:“煙紫,你若是把大哥惹生氣了,纔是耽誤了秋露姑娘的病呢。”

煙紫轉臉對穆錦言做了個鬼臉,穆錦言笑笑,說:“這幾日給秋露姑娘診脈,倒真不似從前那般冰寒了,再過上幾日,便可以施針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望了秋露一眼,又說道:“施針雖然效果極佳,可卻疼痛難忍,到時秋露姑娘還需忍耐些。”

衆人聽了都倒吸了口氣,秋露卻面色如常,她微微點了點頭,說:“爲了治病,什麼疼痛秋露都能忍受。”

心兒忙拉了秋露的手,說:“伯父最擅鍼灸,姐姐的病定是會好的。”煙婉、煙紫二人也連連點頭寬慰她。

正當幾人說着話,忽聽門外有人說話:“原來姑娘們都在這裡呢。”

衆人循聲往門口望去,便瞧見穆老夫人身邊的高嬤嬤面帶微笑地走了進來。衆人忙起身說道:“高媽媽來了。”

高嬤嬤忙回了禮,笑着說道:“老夫人遣我來請衆位姑娘去仁心堂。”

心兒幾人聞言,便起身隨着高嬤嬤去了穆老夫人所在的仁心堂,只留了穆錦言爲秋露診脈。

幾人進了仁心堂,便瞧到大夫人蔣氏、草廬書坊的錢夫人正一左一右坐在穆老夫人身邊陪着她說話。

待心兒她們姐妹上前請了安、坐定之後,穆老夫人才慈愛的說道:“天氣愈發冷了,你們姐妹出門時也要多加一件斗篷了,可不要受了涼。”

三人忙點頭應了,一旁的錢夫人笑道:“老夫人可真疼幾位小姐。”

蔣氏也笑了起來,說:“母親素來最疼愛她們姐妹幾個,不僅日日留在身邊說話,平日的午飯也同她們姐妹一齊在仁心堂用過了才行。”

穆老夫人也笑了笑,說道:“年紀大了,就喜歡和她們姐妹說話,和她們在一起,連飯也都能多吃半碗。”

錢夫人笑了起來,說:“老夫人真是有福之人,三位小姐的模樣和性子都是上好的,誰看到了也喜歡得多吃半碗飯來。”

衆人聞言都笑了起來。蔣氏望着她們三人,忽想到了早夭的二小姐煙環,微微有些失神。

穆老夫人並未瞧到,只說道:“不過是趁着她們姐妹還沒有出閣,且留在身邊多熱鬧些日子罷了。待日後她們出閣了,這仁心堂便只留了我老婆子一個人了。”

蔣氏正要開口寬慰她,卻見錢夫人慾言又止,似乎有些爲難。穆老夫人也看到她的神色,問道:“錢夫人可是有話要說?”

錢夫人看了看大小姐煙婉,又看了看衆人,說道:“不瞞老夫人,今日我正是爲了方遠與煙婉的婚事而來的。”

穆老夫人笑笑,說道:“他二人的婚事是我們在西北時便定下的,如今可不是應該好好商議商議了。”

錢夫人忽站起身來,說道:“老夫人,他二人的婚事,還望老夫人三思。”

衆人聞言都不由得一驚,煙婉呆呆得望着穆老夫人,不知所措,心兒與煙紫二人面面相覷,也不明白錢夫人這話的意思。

穆老夫人緩緩問道:“他二人已經換了庚帖,定了日子,若不是中間穆家回都城耽擱了時日,恐怕二人已經成親了,還有什麼可思量的?”

錢夫人忙說道:“老夫人,方遠與煙婉的親事是我們在西北時定下的,那時並未思量過多。可穆家回到都城後,我與老爺細細思量了一番,心中不安,穆家官復原職,大老爺是太醫院院使,而錢家卻是商賈之家,兩家門第懸殊,恐怕,恐怕錢家是高攀了。”

穆老夫人微微皺了眉頭,嘆了口氣,說道:“這麼多年,難道錢夫人還不知道我們穆家人的性子?我們穆家不過是有些醫術,在太醫院當了職罷了,不過是個郎中而已。錢夫人心下竟是在意這些虛名?”

穆老夫人見她不說話,便又說道:“錢家雖是商賈之家,卻仗義疏財、重義輕利。而方遠這孩子也是老身看着長大的,他人品寬厚、溫和有禮,所以老身才將煙婉許給錢家。老身知道有大同與你二人這樣的公婆,還有方遠這樣的夫婿,煙婉日後的日子定會順心遂意。”

錢夫人聞言紅了眼眶,有些哽咽的說道:“老夫人,煙婉這孩子我如何不喜歡?心中早已把她當女兒看,只是怕嫁到錢家委屈了煙婉。”

穆老夫人搖了搖頭,說:“當時我們穆家在西北時不覺得這親事委屈,如今便仍不覺得委屈。”說道這裡,她輕嘆了口氣,繼續說:“也是老婆子我做的不好,回來都城後便忙於人情往來,將他二人的親事放在了一邊,倒惹的你胡思亂想起來。若你聽我老婆子的話,那儘快便把他二人的日子定了吧。”

錢夫人忙拭了淚,又驚又喜,說道:“老夫人便是應了他二人的親事?”

穆老夫人笑了笑,說道:“這親事我可是早就應了的。”

錢夫人忙說:“那我這就回去讓老爺請人挑個好日子,然後便來請老夫人過目。”

穆老夫人點點頭,說:“早該如此,何苦又多跑了這麼一趟來?”

不多時,錢夫人便起來告辭,衆人送她去了後方又回到仁心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