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蹺

嚴氏聞言, 眼角都帶着笑, 口中卻說道:“既然是大長公主送與祖母的,孫媳可萬萬不敢受。”

楊老夫人笑笑, 說:“你也別推脫了,祖母說你能受得起, 你便是受得起的。”

嚴氏聞言, 忙笑着說道:“那孫媳便先謝過祖母了。”

楊老夫人點點頭, 又囑咐了衆人一番, 衆人才各自離了仁壽居。

心兒想去瞧瞧楊熙, 又想到如今芍藥居全是楊老夫人的人,恐怕自己前腳去,後腳楊老夫人就得了消息,她今日瞧着自己的眼神本就透着寒意,若是再被她抓到什麼把柄, 恐怕不知要生出什麼事來。

楊老夫人那冷冷的目光時不時出現在她眼前,她不由得涌上一絲不安, 她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事在等着自己,可自己卻渾然不知, 還仍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一旁的楊墨瞧到她滿腹心事的樣子, 便停了腳步,問道:“心兒, 怎麼了?我瞧你自從從祖母那裡出來後,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心兒衝他笑笑,說:“不知熙兒妹妹可好些了?”

楊墨望着她, 說:“想必只是一時心中難以接受才暈厥了過去,已經請了大夫,應該並無大礙,你若是不放心,一會兒便過去瞧瞧吧。”

心兒輕輕嗯了一聲,說:“那待熙兒妹妹歇好了些,我再過去瞧她。”

楊墨伸手拉了她的手,說:“祖母她雖說一不二,可對你終究也算得上是好的。這一向你受累了,今日祖母既然這樣安排,你便也不要去再管那些閒雜的事情,只安安心心好生調養着,日後、日後……”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只眯着眼望着心兒笑,心兒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微微紅了臉,輕聲說道:“此事如何能急的來。”

楊墨聞言,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柔聲問道:“心兒所說何事?”

心兒擡眼瞧到他滿面含笑,眼中閃着狡黠的光彩,才知道他正在戲弄自己,不由得也有些臊了起來,忙甩開他的手,紅着臉說道:“二爺明明知道我說的是何事,卻還要故意這麼問。”

楊墨笑了起來,又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還從未瞧到過心兒如此孩子氣的模樣。”

心兒聞言,便又要從他手中掙脫出來,他忙緊緊握住了,說道:“好了,好了,我不開口便是了。”

心兒垂下頭不去望他,他便握着她的手朝前走去。他的手雖清瘦纖長,卻溫暖柔和,心兒感受到他手中的陣陣暖意正緩緩溫潤着自己冰冷的手,而自己心中那層清霜,似乎也隨着這暖意漸漸消融,她不由得也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而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變化,握着她的手也更緊了些,二人的手中都溫熱起來。

到了下午時分,心兒便帶着綠果去了芍藥居。楊熙倚着牀頭半躺着,周姨娘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母女二人都紅着眼睛,似有千言萬語,卻都未開口。心兒再一瞧,屋內還站着兩個婆子,一旁還有兩個小丫鬟在忙碌着,眼睛卻都不住得瞟向二人。

楊熙擡眼瞧到心兒來了,忙要坐起身來,周姨娘忙起身扶了她坐起來。

心兒忙上前說道:“熙兒妹妹快躺着,你身子還虛着。”

熙兒衝她擠出一絲笑來,兩行清淚卻順着她蒼白的面頰上落了下來。心兒忙替她拭了淚,說道:“大夫可來過了?可說了什麼?”

一旁的周姨娘忙說道:“大夫來瞧過了,只說是一時氣血逆亂、神智不清,並不礙事。”

心兒點點頭,對楊熙說道:“不過是一時的而已,熙兒妹妹無需驚慌,養幾日便好了。”

楊熙聞言,眼淚又要下來了,心兒衝她微微搖了搖頭,說道:“這幾日,你便好好養着,什麼都不要想。”楊熙輕輕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心兒又安慰了她一番,便起身離開了。周姨娘見狀,忙說道:“我送送二奶奶。”

心兒點點頭,說:“有勞姨娘了。”

一旁的婆子給一個小丫鬟遞了個眼色,那小丫鬟忙停了手上的活,跟在二人身後便走了出來。

出了芍藥居的門,心兒向綠果點點頭,綠果會意,便拉着那小丫鬟說起話來。

周姨娘回頭瞧見那小丫鬟跟得沒那麼緊了,忙在心兒耳邊輕聲說道:“二奶奶,老夫人這是命人將熙兒看管了起來了,原來院子的丫鬟婆子一個不留,都送到別處去了。熙兒的一切吃食都是這些婆子、丫鬟照料,一舉一動都在她們的眼皮底下。”

心兒輕嘆了口氣,說:“祖母這是無論如何也要將熙兒嫁過去了。”

周姨娘落下淚來,說道:“我們母女本打算先穩住老夫人,然後尋了機會再、再逃出去,可如今這麼看來,哪裡還有逃脫的機會?”

心兒低聲說道:“姨娘,恐怕昨日你我二人說的話,被趙嬤嬤聽了去,所以祖母今日才演了這齣戲,要把熙兒妹妹留在仁壽居。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即便這幾日姨娘能見到熙兒妹妹,恐怕過幾日,祖母也定會故伎重施,將熙兒妹妹騙到仁壽居來,到時,姨娘母女再想相見,恐怕都難。”

周姨娘不由得急了起來,說道:“這可怎麼辦纔好?”

心兒暗歎了口氣,望着她的眼睛,說道:“心兒說的話或許姨娘不愛聽,可姨娘心裡也清楚,這楊府是祖母的楊府,誰都不能違了她的心意。熙兒妹妹恐怕是難逃得出這楊府。”

周姨娘終哭了起來,說道:“二奶奶說的,我如何不知道,可就是心中不甘,我當初便是不情不願留在府內,怪老夫人將我給了老爺,更怪我爹孃既貪財又狠心。當初我便發誓,若是日後我有了孩兒,定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可不想最終我還是保不了我的熙兒,我比我那爹孃,也好不到哪裡去。”

心兒心中也酸楚起來,回頭瞧到那小丫鬟走近了,便忙拉着她朝前走去,邊走邊說道:“姨娘,熙兒她如何會怪你?有你這樣事事爲她着想的孃親,熙兒心中一定很高興。只是人各有命,姨娘,我們誰都沒辦法逃脫。”說到最後,她的淚也忍不住滴落下來。

周姨娘聞言,心中也悲痛萬分,二人便都不再言語,只低頭垂着淚。半晌,周姨娘拭了淚,說道:“時候不早了,今日便只能將二奶奶送到這裡了。”

心兒也擠出些笑來,說:“有勞姨娘相送了。”

二人別過了,心兒正要走,周姨娘忽想到了什麼,叫道:“二奶奶。”

心兒回過頭來,周姨娘正要開口,卻瞧到那小丫鬟走近了,便忙對着心兒的耳朵,壓低了聲音說道:“二奶奶要當心趙嬤嬤端給二奶奶的湯。”說罷,她也不等心兒說話,便忙轉身走了。

心兒聽了她的話,不由得渾身犯起絲絲寒意,呆呆站在那裡。

綠果走上前說道:“小姐,我們回去吧。”

心兒有些茫然地望了綠果一眼,點了點頭,便往回走去。她腦中只有周姨娘那最後一句話,趙嬤嬤日日送來的湯,難道真有問題不成?可自己這麼多天下來,卻並未有什麼症狀,這湯中究竟有什麼蹊蹺?

心兒滿腹心事地回到海棠苑,進了屋內,她便忙坐在鏡前仔細端看着自己。若是中了“香消散”,那自己應該像嫂嫂秋露從前那樣五官扭曲,可鏡子中的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

綠果見心兒在鏡前裡裡外外端看着自己,便問道:“小姐,你在看什麼呢?可是哪裡不舒服?”

心兒聞言轉過頭,問道:“綠果,你瞧我,與從前有什麼不一樣嗎?”

綠果細細瞧着她的臉,搖了搖頭,說:“並瞧不出有什麼變化,還是那麼好看。”

心兒蹙着眉想,若不是“香消散”,難道還有其他的毒?可這些日子自己並未有哪裡不舒服。周姨娘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若是還在外祖母家便好了,有舅父和錦言表哥在,想來他們一瞧,便能瞧出些端倪來。她正想着,便瞧到趙嬤嬤帶了小丫鬟,仍送了湯來。

心兒望着她笑盈盈的面孔和那湯碗,心中不由得泛起寒意。她便仍像從前般讓綠果接了湯,照例請趙嬤嬤坐下來,自己接過綠果手中的碗,邊裝作漫不經心地用調羹撥動着碗中的湯,邊用眼角瞧了一眼趙嬤嬤,只見她正緊緊盯着自己的手,須臾不肯離開。

心兒心中一寸寸涼了下來,自己這日日吃的湯定是有蹊蹺的,否則這趙嬤嬤如何會緊緊盯着自己,這目光須臾也不肯離開這湯碗半分。

她緩緩將手中的湯碗擱下來,笑着說道:“日日有勞嬤嬤親自送了湯來,心兒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日後只讓綠果去廚房端了來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