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

嶽明屹正要上馬, 卻聽那小二又說:“只是如今已入了夜, 三爺去府上還需半個時辰,恐怕掌櫃的早就歇下了, 您還是明日一早來店裡,掌櫃的一準在這裡。”

嶽明屹點了點頭, 謝過了他, 便上馬緩緩走着。

身後的小廝福鎖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卻也不敢問, 只策馬乖乖跟在他身後。

嶽明屹知道那小廝說的沒錯, 自己貿然前去定然不妥,還是且等着明日再說。可他想到心兒如今還不知在何處,不由得心中隱隱急了起來。若是早知道她會被攆出府去,還不如當年厚了臉皮向沈仲彥開口,將心兒討去岳家, 即便自己征戰在外,有祖母在, 定然能保得她在嶽府平安。

想到這裡,他有些懊惱, 狠狠捶了下馬背, 那馬吃了痛,不由得嘶鳴起來。他回過神來, 又忙輕輕撫了撫馬背,那馬才靜了下來,仍不緊不慢地朝前走着。

回到嶽府已是半夜, 嶽明屹心中惦記着打聽心兒的下落,一夜並未熟睡,第二日天還未亮,他便早早起來了。簡單地吃過早飯,也顧不得去給祖母與母親請安,他便從偏門出了府,直奔向草廬書坊。

誰知去得仍是早了些,書坊纔開門,掌櫃錢大同還未到書坊來,那小廝已認出是嶽明屹,忙堆了笑臉,招呼他坐了下來,上了茶。大約又過了大半個時辰,才瞧到草廬書坊的掌櫃錢大同緩緩走了進來。

錢大同擡眼瞧到是嶽明屹,也吃了一驚,忙說道:“三爺從西北迴來了?今日怎麼這麼早便到了這裡?”

嶽明屹走到他面前,抱了拳,寒暄幾句後,便說:“今日明屹到錢掌櫃這裡,是有一事想問錢掌櫃。”

錢大同忙說道:“三爺儘管問便是。”

嶽明屹略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聲說道:“明屹出征前,曾在這裡見到過沈府的小丫鬟心兒,明屹敢問錢掌櫃可知道心兒姑娘的下落?”

錢大同聞言一愣,昭勇將軍府的三爺竟一大早等在這裡,只爲問一個小丫鬟的下落,難道是他知道了心兒的身世,所以纔來打探?可看到他滿眼焦急的模樣,倒像是真心打聽心兒的下落。他忽然想到了那日嶽明屹執意要送心兒回沈府的情形,難道這冷麪三爺竟是瞧中了心兒不成?

可轉念一想,他還是搖了搖頭,心兒那時不過是沈府的一個小丫鬟,而這位爺不僅出身名門,更是冷峻剛毅,如何能瞧得中一個小丫鬟?他心中嘀咕着,可面上仍帶着笑,輕聲說道:“心兒姑娘已經許久未到這書坊來了,在下也不知心兒姑娘的下落。”

嶽明屹聞言不由得倒退了幾步,如同被當頭潑了一瓢涼水,渾身泛上一絲寒意來。他擡眼望着錢大同,一字一句地問道:“錢掌櫃可知道心兒姑娘已經不在沈府了。”

錢大同瞧着他鐵青的面孔,也不敢怠慢了,只輕聲說:“不瞞三爺,在下也是事情過後才知道心兒姑娘已經不在沈府,也曾去四處尋過,可卻也沒尋到她。”

嶽明屹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他忽然覺得渾身猶如千斤重,他緩緩走到椅子前面,重重坐了下來,沒有開口。

錢大同瞧到他陰着臉,心中也不由得一凜,忙命小廝添了茶,自己也緩緩坐了下來,輕聲問:“不知三爺爲何要打聽心兒的下落?”

嶽明屹聞言,呆呆地望着他,是啊,自己爲何要打聽心兒的下落?自從在沈府第一眼瞧到了這個小丫鬟,自己便忍不住留意起她來,即便是在西北的這幾年,也時常想到她的模樣。

如今回來後,竟有些盼着再見到她,親手把從西北帶回來的胡楊葉子交給她,她定然會喜歡。她答應給自己繡的帕子,想必也繡好了,那帕子定然比旁的帕子用着都舒服。可不想自己盼了這麼久,卻只盼來了這麼一個結果,她竟被攆出了沈府,不知所蹤。

錢大同見他並不答話,只呆呆望着自己出神,便輕輕咳了一聲。

嶽明屹聞聲回過神來,輕聲說:“心兒姑娘曾委託在下帶樣東西與她,如今東西是帶了回來,可卻沒見到她。後來聽說她被攆出了沈府,不知去向,故纔來書坊打擾,想問問她在哪裡。”

錢大同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擡眼望了望他,瞧他失落的神情還是暗暗吃了一驚,只說道:“在下也曾四處尋她,可也不知她的去向。”

“那錢掌櫃可知心兒還有什麼家人?”嶽明屹忙問道。

錢大同瞧到他滿臉焦急,張了張口,終還是忍住了,只輕聲說道:“心兒爹孃早逝,也並無什麼家人。”

嶽明屹站起身來,喃喃說道:“她孤身一人,離了沈府,能去哪裡?”

錢大同也忙站起身來,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他一跺腳,邁步走了出去。

嶽明屹離了草廬書坊,也沒有上馬,只垂着頭一個人緩緩向前走着。

小廝福鎖牽着二人的馬,跟在身後,心中暗暗納罕,鮮少見到他如此落寞的模樣,竟是爲了一個尋不到的小丫鬟。這小丫鬟無親無故被攆出府,可真是可憐見的,早知如今,當初便不該被賣入沈府。

想到這裡,福鎖眼睛一亮,他快走幾步走到嶽明屹身邊,輕聲叫了聲:“三爺。”

嶽明屹轉過頭,望了他一眼,說:“何事?”

福鎖也不敢擡眼去瞧他陰沉的臉,只低頭說道:“奴才這幾日跟着爺,也知道爺在找一位姑娘。奴才方纔想了,這大戶人家的丫鬟,要麼是爹孃做主賣給各個府上,若是爹孃不在的,那也得親朋做主,可不管是誰做得主,都得有人給牽線,才能進的了這高門大戶。”

說到這裡,他擡眼瞧了嶽明屹一眼,又說道:“這牽線的人必定既認識這大戶人家的主子們,又知道這小丫鬟的來處。若是爺要找這位姑娘,不妨先去查查當年是誰爲這位姑娘牽線,賣入了沈府,找到了這人,說不準便能知道了姑娘的去向。”

嶽明屹聽他這麼一說,方纔如死灰的心中又燃起了一線希望,他連連點頭,說道:“幸虧有你在,才知道還有這條路可走。”

說完他想了想,忙從懷裡拿出一把散碎銀子,送到他手中,說道:“你平素與沈家兩位爺的小廝也算是相熟,一會兒從我那裡拿些西北帶回來的醃鹿肉去,你拿了這銀子將他二人邀出來吃酒,細細將心兒的事情問個清楚,她是如何入的沈府?她究竟是犯了什麼錯,竟被攆了出去?出去之後又有誰曾見到過她?這些你可都記住了?”

福鎖忙接過銀子,連連點頭,說:“爺儘管放心,您說的這些福鎖都記下了,得了信便立馬告訴您。”

嶽明屹點點頭,說:“你也別跟着我了,快去吧,越早越好。”福鎖應了聲,便翻身上馬先去了。

嶽明屹看時候尚早,也無心去別處,便也緩緩上了馬往回走去。剛回到府上,便瞧到祖母身邊的孫嬤嬤正笑盈盈得等着自己,說道:“老夫人昨日便唸叨着您,一早便遣我來請三爺,不巧三爺今日又是一大早便出門了,幸好我多等了些時辰,才遇到了三爺。”

嶽明屹忙說道:“有勞孫媽媽了,明屹換了衣裳便去給祖母請安。”孫嬤嬤點了點頭,便先去了。

嶽明屹心中深知祖母一向最疼愛自己,此次一去西北便是三年,祖母異常掛念。自從自己從西北迴來之後,祖母日日都要同自己說上一會兒話才行。昨日回府時已晚,而今日一早又出了門,想來祖母也着急了。

想到這裡,他忙換了家常的衣服,便去了嶽老夫人那裡請安。

嶽老夫人瞧到他來,心中自是歡喜,忙伸手將他拉在身邊細細端詳了一番。

嶽明屹望着她慈愛的眼睛,忍不住說道:“祖母日日都能瞧到孫兒,怎麼還像頭一日見到般看得如此仔細?”

嶽老夫人望着他,說道:“今日祖母瞧着你面色不大好看,眼睛也紅紅的,看來昨日是沒睡得好。”

嶽明屹不想都被她瞧在眼裡,忙笑道:“終究是什麼事都瞞不過祖母,孫兒昨日去幸郡王府吃酒,許是吃多了,倒是夜裡睡得不大安穩。”

嶽老夫人點點頭,說:“你纔回來不久,免不得要有人情往來,可萬萬不可傷了自己的身子。”

嶽明屹忙笑着點頭應了。

嶽老夫人仍和藹的望着他,說:“若是有人在你身邊照顧你,祖母也便放心了。”

嶽明屹笑笑,說:“祖母說了這半日,卻還是要講到孫兒的親事上來。”

嶽老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一旁的孫嬤嬤說道:“你瞧,明屹如今是越發刁鑽起來。”

孫嬤嬤也笑着說道:“我看三爺也只在老夫人面前如此說笑。”

嶽老夫人眯着眼,緩緩說道:“明屹,祖母如今時常想起,若是你不去西北,或許我們和沈家早已結了親,說不準你已經是當爹爹的人了。祖母每每想到,倒有些後悔,後悔當初不該讓你去西北。”

嶽明屹笑笑,目光中是少有的柔和,說道:“祖母,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

嶽老夫人望着他,笑了笑,繼續說道:“明屹說得對,這都是陳年舊事了,講這些也都是無用的事了。”她伸手撫了撫他略有些清瘦的手,緩緩問:“明屹昨日去穆家,可曾見過了穆家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