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問

心兒不妨她這麼說, 握着她的手不由得一緊, 她似乎也覺察到了,便笑笑, 輕聲說:“心兒是不是也同旁人一般,心中困惑, 我既已許與親王, 日後身份自是貴重, 可我卻黯然傷神, 獨自垂淚。”

心兒望着她的眼睛, 忽然想到了嶽明屹,若不是皇上指婚,他便是她的夫婿,心兒不願再想,只輕聲說道:“奴婢只知道大小姐不是貪慕虛榮之人, 並無心王孫貴族,只是造化弄人, 大小姐只是弱女子,怎能爭得過命運的安排。”

聽到心兒這番話, 沈玉柔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她抽泣着說道:“我心中怪他,怪他明知兩家早有此意, 卻仍不管不顧地隨父北上,奔赴沙場。我更怪自己是一個弱女子,不能爲自己說話, 只能困在這閨閣之中,聽天由命。”

說到傷心處,她索性伏在心兒肩上啜泣起來。心兒心中五味雜陳,她既爲沈玉柔的悲傷無奈感到痛心,卻又佩服她能如此直白地表露心跡,也竟有些羨慕她,羨慕她與嶽明屹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心兒收回思緒,只用手輕輕撫着沈玉柔的背,半晌,她才止住淚,只望着池面上那對鴛鴦,不再開口。心兒望着她,她雙眼紅腫,眉頭微蹙,兩鬢的青絲略有些散亂,分外動人,讓人不免心生憐惜。

心兒不由得讚道:“大小姐姿容美麗,即便是哭過了,也別有一番動人之處。”

沈玉柔緩緩轉過臉,看到心兒呆呆望着自己,不由得垂下頭,輕聲說:“兩隻眼睛早腫得像桃子一般,如何會有什麼動人之處。”

心兒見她止了哭,也忙拭了淚,說:“桃子也有桃子的動人之處。”

沈玉柔“撲哧”一笑,只用帕子掩了嘴,說道:“心兒何時變得油嘴滑舌起來?竟拿我尋開心。”

心兒也抿着嘴笑,說:“若是油嘴滑舌能哄得大小姐笑逐顏開,奴婢倒是願意日日油嘴滑舌。”

沈玉柔擡眼瞧了心兒一眼,說:“好的不學,倒學旁人油嘴滑舌,如此油滑,日後誰還敢娶你?”她說完這話,想到了自己的婚事,忙噤了聲,只低頭擺弄着手中的帕子。

心兒本想再多說些哄她開心,卻見她有些訕訕地垂了頭,知她又想到了眼前的婚事,便說道:“大小姐,奴婢送你回去吧,出來久了,落棋、落墨姐姐怕是要來尋你了。”

沈玉柔點了點頭,說:“也好,出來是有些時辰了。”

二人便站起身,離了亭子,往落櫻塢走去。

心兒一面陪着她走着,一面想到二爺沈仲彥上次對安親王的稱讚,便輕聲說道:“奴婢聽說二爺曾提到過王爺,說王爺是人中翹楚,氣度不凡。”

沈玉柔仍緩緩朝前走着,半晌才輕聲說道:“大哥也曾這麼對我講過,他好也罷,不好也罷,我只求能與他相敬如賓倒也罷了。”

心兒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原來不能嫁與心儀之人,縱使他是皇子龍孫、人中翹楚,都不會讓人心動,只求能相敬如賓。她不再多言,只默默陪在她身旁。

二人沒走多遠,就看到二夫人楊氏帶着一衆丫鬟嬤嬤款款從對面走來。沈玉柔和心兒停了腳,心兒輕輕福了身,便緩緩擡眼望向二夫人楊氏。

只見她珠光寶氣,神采飛揚,面若桃花,雙目含情,雖有三十多歲的年紀,可仍是婀娜多姿,嫵媚動人。

她瞧見沈玉柔似乎是哭過的樣子,雙眼微腫,又看到一旁的丫鬟,也是紅着眼眶。不由得一笑,對沈玉柔說道:“眼瞅着便要出閣了,玉柔恐也是捨不得離開沈家,你看這眼睛都哭腫了。”

沈玉柔忙笑笑,說:“二嬸又打趣玉柔了。”

楊氏看了看她,又瞧了瞧一旁的心兒,問:“這小丫鬟倒是有些眼生,可是新入府的丫鬟?”

心兒雖在沈府已經有三年的光景,也多次見到過二夫人楊氏,可像這樣站在她面前,倒還是頭一次。

心兒便答道:“奴婢心兒,是玉藕軒的丫鬟。”

二夫人楊氏又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說:“心兒,可是二爺身邊的筆墨丫鬟?”她見心兒點了點頭,便接着說:“今日一看,果然是上等的好姿色,難怪仲彥幾次三番的護着你。”

心兒不妨她這麼說,只低了頭,垂手站着。

楊氏見她有些不自在,便也不多說,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對衆人說道:“你們瞧瞧,她這紅着眼眶的樣子,倒是與玉柔有幾分相似。”

身後的嬤嬤丫鬟們便也將她打量了一番,附和着說:“二夫人說的極是,尤其是耳朵,長得倒是與大小姐的像極了。”

沈玉柔與心兒聞言不由得望向對方的耳朵,果然都是廓如半月,柔軟白皙,耳垂圓潤飽滿。二人都不由得一怔。

二夫人楊氏又將心兒仔細打量了一番,說:“心兒這耳朵倒是長得有幾分福氣。”

她轉眼瞧見沈玉柔只站着不言語,又恐衆嬤嬤、丫鬟都瞧着她,令她不高興了,忙上前拉了沈玉柔的手,說:“玉柔,二嬸不過是隨口一說,你可不要介意。玉柔身份貴重,心兒不過是個識得幾個字的小丫鬟,怎能相提並論。”

沈玉柔回過神來,正欲替心兒說話,卻又怕惹得楊氏疑心,便也不再開口,只輕輕笑了笑。

楊氏忙又說道:“我正要去福祿居給大夫人請安,你同我一起吧。”沈玉柔無法,只得隨着她去了。

心兒見衆人去了,方轉身回了玉藕軒。

到了掌燈時分,方纔見二爺沈仲彥回來,沈仲彥見到心兒眼睛微腫,似乎哭過的樣子,見到自己欲言又止,似乎有事,便藉口仍要默書,只留了心兒在一旁。見衆人都出去了,他便轉身對着心兒,問:“今日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我瞧你倒像是哭過的模樣。”

心兒垂了頭,輕聲說:“奴婢今日見到了大小姐,她雖說要嫁入王府,可卻沒半分歡喜。”

沈仲彥不妨她會說到大姐沈玉柔,便問道:“心兒蹙着眉頭,卻是爲了大姐的事煩憂?”

心兒點了點頭,說:“大小姐待奴婢親厚,今日瞧到大小姐愁眉不展,奴婢心裡也不痛快。”

沈仲彥笑笑,柔聲問道:“那你可是有話要同我講?”

心兒擡眼望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說:“奴婢是想問二爺幾句話。”

他笑笑,說:“你是想問安親王的事情?可巧今日我同大哥正去了安親王府,你有什麼話儘管問,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心兒聽他這麼說,心裡少許寬慰了些,便對他笑笑,說:“奴婢想知道王爺是否真心想娶大小姐?日後會不會對大小姐好?”

沈仲彥撲哧笑了出來,說:“這個我可答不出來,心兒的問題比父親和師傅問的問題還要難回答。”

心兒一想,也覺得自己問得唐突,又被他這麼打趣,便紅了臉,輕聲說:“奴婢有些心急了,倒是讓二爺爲難了。”

沈仲彥見她紅了臉,只垂頭站着,神情羞澀,倒是添了幾分動人之處,一時忽有些心癢難耐,想伸手去摸她臉頰上的兩抹緋紅。手剛伸到一半,心下又覺得有些不妥,便收了手,只呆呆地望着她。

心兒見他不答話,便擡起頭來,看到他正呆呆望着自己,便問道:“可是奴婢問的太過唐突,讓二爺爲難了?”

他忙回過神來,說:“倒不是心兒的問題唐突,而是我對王爺知之甚少,只知王爺身份貴重,行事周正穩妥,光風霽月,是難得的人品胸襟。至於爲何要娶大姐,倒是不甚明白。”

心兒說道:“若如二爺所說,這王爺倒並不是遊手好閒的王孫貴胄。”

沈仲彥笑了笑,說:“王爺文韜武略,並不是你想的那般公子哥兒,聽父親說,王爺近來倒頗受聖上的器重。”

心兒略有些放心地點了點,頭,又問:“那二爺今日見到王爺,王爺可知道要迎娶大小姐,他可歡喜?”

沈仲彥想了想,說:“今日所去的都是平日常在一起的人,除了我與大哥,便只有嶽將軍家的二爺、四爺、王爺母舅家的雙生子、還有一位敏郡王,是王爺的弟弟,聖上的八皇子。王爺定是知曉將要迎娶大姐爲妻之事,所以對我與大哥分外親近些,倒是比旁人多吃了幾杯酒。”

他低頭想了想,又說:“不知是封了親王,還是要娶親的緣故,或還是旁的緣故,王爺今日似乎是比平日要歡喜一些,話也多了些。”

心兒仍有些不放心,問:“那王爺可知道大小姐本是要許於岳家的?”

他略遲疑了一番,說:“大姐與岳家的婚事,倒也是幾家心知肚明之事。嶽三哥與王爺往來最密切,想必王爺也有所耳聞。”

心兒想了想,說:“大小姐溫柔賢淑,岳家三爺喜歡,想必王爺也會喜歡,定會好好對待大小姐。”

沈仲彥點點頭,說:“安親王並不是薄情寡義之人,他對先安親王妃情深義重,三年都未娶親,我想他日後也定會好生待大姐的。”

心兒點了點頭,旋即想到了什麼,問道:“那王爺定是有妾室的?”

沈仲彥搖了搖頭,說:“這我倒並不知曉,只是聽林家二爺說,王爺身邊照料的人很少,想必即便是有,也不會多。”

心兒終於鬆了口氣,露出絲笑容來。

沈仲彥見她似乎放下心來,便眯了眼睛,問:“心兒對大姐的親事倒是問得如此細緻?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可想過自己的親事?”

心兒正在想大小姐的事情,不妨他這麼問,一時怔了一下,旋即紅了臉,說:“奴婢年紀還小,不曾想過這些。”

沈仲彥哈哈笑了起來,說:“等過了年,便可想想了。”

心兒見他不依不饒,只覺得臉上更燙了,索性扭過頭去,說:“二爺若是沒什麼吩咐,奴婢便先下去了。”說罷,也不等沈仲彥點頭,便轉身去了外間,身後便聽到沈仲彥仍自顧自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