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離

她二人一路來到芍藥居, 便瞧到院子裡有不少婆子丫鬟。沈玉容便問道:“她們可都是來瞧新娘子的?”

心兒笑笑, 心中卻嘆道:楊老夫人爲了不讓楊熙生出事端來,竟着手安排了這麼多的婆子來看着她。二人走到屋內, 便瞧到了正中端坐着的一襲紅妝的新娘子楊熙,她身旁忙前忙後的那些人, 仍還是楊老夫人先前安插的人。

瞧到二人來了, 楊熙便要站起身來, 心兒忙上前按住她的手, 說道:“熙兒, 今日禮數衆多,難免受累,現在沒有外人,你便只管坐着。我帶了二小姐來瞧瞧你。”

沈玉容端看了她一番,說道:“熙姐姐倒是比從前瘦了不少。”

楊熙聞言, 垂下頭去,心兒忙說道:“要出閣的人, 難免有心事,一時睡不好清瘦了, 倒也是常事。”

楊熙點了點頭, 仍沒有說話,沈玉容便圍着她又說了一番, 她多數便只靜靜聽着,偶爾應答幾句而已。

心兒瞧到她雖極力強穩着心緒,可仍瞧得出她的悲慼。心兒想同她說兩句話, 可礙於沈玉容在這裡,也不方便多講。可巧不多時便見了小少爺楊棣來了,沈玉容便帶了楊棣走了出去。

楊熙瞧到她走了,便望向心兒,說道:“二嫂嫂,熙兒今日便要出閣了,心中也沒什麼牽掛,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姨娘,還望二嫂嫂日後替熙兒照料好她。”

心兒拉了她的手,點頭說道:“熙兒,你放心好了,姨娘那裡自然有我。”

楊熙聞言落下淚來,說道:“祖母只盼着我能安心嫁去侯府,想必日後祖母也不會將姨娘如何。”

心兒也紅了眼眶,只輕輕點了點頭。

楊熙鬆了口氣,說道:“人們都說這人命好、那人命苦,這些日子我纔想明白了,這命便是你的出身,你有何樣的家人、他們如何待你,這便是你的命!”

心兒只覺鼻子有些發酸,說道:“熙兒,我們前半輩子生在母家、長在母家,自然事事離不開母家的安排,可今後你便去了夫家,不管如何,好歹也算是離了這裡,也好爲自己打算打算了。”

楊熙搖了搖頭,說道:“二嫂嫂,這又談何容易?”

心兒拭了眼角的淚,說道:“熙兒,無論日後如何,你都要照顧好自己,大長公主有心將你娶進門,況且你還要叫她一聲‘姑母’,你只要多在大長公主面前盡孝,想來她也會護着你。”

楊熙落下淚來,輕輕點了點頭,她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面有人說道:“老夫人來了。”二人忙拭了淚,起身迎了上去。

楊老夫人瞧到二人紅着眼睛,心中會意,卻也並不說破,只拉着楊熙的手細細囑咐了一番,楊熙也不得不強笑着一一應了下來。不多時,便有婆子來稟,只說是潘家的花轎已經來了。

楊老夫人忙命人將楊熙的蓋頭蓋好,又使了眼色給一旁的婆子們,那些婆子得了命,只一左一右緊緊拉了楊熙的手將她送了出去。

心兒瞧到了,心中不由得嘆了口氣,即便百般不願,楊熙終還是沒能贏得過楊老夫人,終還是上了潘家的花轎,等着她的又將是什麼樣的日子呢?

待楊熙出閣之後,楊府總算是清淨了下來。心兒在楊熙歸寧那日瞧到了潘家四爺的模樣,人雖精瘦,可瞧着家中衆女眷的目光卻透出幾分黏膩來。心兒替熙兒惋惜,卻瞧到她仍擠出笑來應對衆人,心中更加不忍起來。一連幾日,心兒每每想到,都不由得爲她嘆惋一番。

轉眼便到了會試的日子,楊墨下場考試,心兒便稟了楊老夫人,只說是去齋房焚香,祈求楊墨能中榜,楊老夫人便笑着應了。

心兒跪在佛龕前,上了三柱香,雙手合十,心中暗暗爲楊墨祈福,只盼望他能金榜題名。待她睜開眼睛,忽瞧到身旁多了一人。心兒緩緩站起身來,說道:“姨娘。”

周姨娘笑笑,說道:“多日未見過二奶奶,二奶奶如今的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心兒笑笑,打量了她一番,說道:“原本以爲姨娘會面容憔悴,不想姨娘倒也如先前一般”

周姨娘笑笑,說:“日日在佛前焚香誦經,心倒是比往日靜了不少。”

心兒轉身望着佛龕,說道:“姨娘這樣,想來熙兒妹妹也能放心了。”

周姨娘垂下眼,輕聲說道:“熙兒她可還好?”

心兒想了想,終還是點了點頭,說道:“熙兒妹妹知道無法逃脫,也只能認命。”

周姨娘垂下淚來,說道:“不能爲她尋個好人家,是我對不住她。”

心兒望着她,輕聲說道:“此事已成定局,姨娘再內疚也無益。熙兒妹妹出閣前,唯放心不下姨娘,讓我好生照料姨娘。”

周姨娘聞言,愈發淚流不止,半晌才止了淚,搖搖頭,說道:“二奶奶的心意,我領了,只是在佛前待久了,倒覺得比在外面日日強顏歡笑對着這府裡的上上下下還要好上許多。既然熙兒已經出閣了,這府上也再無可留戀的了,我已經打算好了,明日便去求了老夫人,請她將我送至庵子裡,我便在佛前度過餘生。”

心兒一怔,問道:“去了庵中無人照料,若是熙兒妹妹知道了,她豈不是要牽掛姨娘?”

周姨娘拭了淚,說道:“在這裡的一衣一食都是楊家的,我對楊家早已心如死灰,再不願受楊家恩惠。至於熙兒,她自然明白我的心意。而二奶奶也不要再想勸了,我早已想好了。”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姨娘已經拿定了主意,我也不再多言了。聽聞都城的寺院、庵子都在城郊,而且數目不少,姨娘即便是要去,也要挑個安穩靜心之地。姨娘且忍耐幾日,待打聽清楚了,姨娘再去不遲。”

周姨娘望了望她,緩緩點了點頭,說道:“那便先謝過二奶奶了。”

心兒瞧了瞧外面,說道:“今日找了個由頭來瞧瞧姨娘,時候不早了,也該回去了。”

她正要走,卻不妨周姨娘輕輕拉了她的袖子,說道:“二奶奶可還記得我當初提醒二奶奶的話?那湯二奶奶可還用着?”

心兒聞言一怔,轉過身來望着她,說道:“既然姨娘提及,心兒倒是有句話想問姨娘,姨娘是如何知道老夫人這湯中的蹊蹺的?”

周姨娘擡眼望着她,反問道:“難道二奶奶也瞧出了什麼不成?”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上次聽了姨娘的話,心中生疑,前些日子請了母家堂兄爲心兒診脈,才知我脈象虛衰、不利生育。”

周姨娘倒吸了口氣,說道:“想不到老夫人竟如此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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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聽她這麼說,仍問道:“姨娘如何猜出老夫人的心思的?”

周姨娘緩緩說道:“老夫人的心思誰能猜得透?不過是偶爾聽到老夫人身邊的趙嬤嬤囑託廚房的人說,送到二奶奶海棠苑的湯都要先送到老夫人的仁壽居去,不得直接送到海棠苑。她這話略一思量,便覺得蹊蹺。”

“老夫人一向並不喜歡二奶奶,如何會忽而對二奶奶的身子這麼關心起來,日日送湯過去?再者,二奶奶那時與二爺成親不過半年,沒有身孕也是常事。即便是當初大奶奶沒身孕時,也未見得老夫人如此心急,如何偏偏對二奶奶便這般心急呢?細細想想,便不難猜出老夫人這湯裡藏了玄機。”

心兒望着她,問道:“即便知道老夫人這湯裡的蹊蹺,可我仍不明白,爲何老夫人不願我有身孕?”

周姨娘想了想,說道:“老夫人對二爺一向寵愛,對二奶奶這人選是慎之又慎,我原本想着老夫人會攀附上什麼高門大戶,卻不想竟瞧上了御醫家的小姐。若說是性情、模樣,二奶奶是最好不過了,可我知道老夫人的心思,她看中的可不是這些,她看中的是二奶奶是不是對楊家有利。”

“我對二奶奶的身世知之甚少,卻猜得出二奶奶定然有老夫人想要的東西,這點想必二奶奶心裡比我清楚。至於二奶奶何時有身孕,恐怕也在老夫人的算計內。”

心兒垂下頭,暗暗想到,楊老夫人不過是想要沈家的庇佑而已,可二夫人楊氏的事出了之後,楊老夫人便對沈家恨之入骨,難道她想以自己不能爲楊家綿延子嗣爲由,也將自己送入家庵,一雪楊氏之恥。可若是如此,那她大費周章將自己娶了進來,豈不是心思都落空了?心兒不由得搖了搖頭。

周姨娘瞧到她百思不得其解,便說道:“老夫人城府極深,二奶奶猜不透也是情理之中。”

心兒微微點了點頭,她忽想到了什麼,便問道:“姨娘曾在老夫人身邊伺候,與趙嬤嬤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