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來求娶方家女兒,那理當對方先開口。
誰知道這崔偉年紀看起來不大,如此奸滑。在外院嚷嚷着要求親,進來後卻避而不談此事。
這種情況下,誰先提起這件事,誰就輸了半籌。且不論方慕笛要不要嫁入侯府,這初次見面,就不能弱了氣勢。
畢竟是歸誠候府來求娶,而不是方家哭着要嫁給對方。
所以,她才慢條斯理的跟對方閒扯。眼看崔偉就要招架不住,卻被龐氏一語破壞。
龐氏只是區區七品官吏之女,哪裡懂得這裡面的門門道道。她聽見歸誠候府來提親的時候,心頭很是矛盾。又高興能攀上這顆大樹,又心痛那三千兩眼看就快到手的銀子不翼而飛。
她迫不及待的要弄清楚對方來意,便出言相詢。但接下來的氣氛,讓她明白自己應該是說錯了話。
龐氏藏在袖子裡的拳頭暗暗緊了一緊,心道:最恨這些世家作派!神神叨叨的,總是讓她摸不着頭腦。
靜了半晌,聽到司嵐笙道:“崔管家,這位是我們笛姑娘的嫡母。你有什麼話,可直接同她說。”
聞言,龐氏忙將剛纔的想法拋諸腦後,坐直了身子,等崔偉問話。
崔偉拱手道:“二老太太,小侯爺昨日衝撞了府上的笛姑娘。二老太太教養出這麼好的姑娘,小侯爺回府後一直過意不去,特命在下前來求親。”
他在來之前,已經將方家上下都打聽了清楚,知道龐氏的爲人,這番話說得足夠婉轉,給足了她面子。
龐氏聽得心花怒放,忘乎所以地問道:“小侯爺?那準備什麼時候合八字,籤婚書?”
崔偉一怔,這位老太太怕不是糊塗了吧?
堂堂歸誠候府的小侯爺,會娶一個區區庶女做正妻?求親這個說法只是比較委婉,其實就是納妾。這麼明顯的身份差別,明眼人不用想就知道。
龐氏如此丟人,司嵐笙也覺得尷尬,拿起茶盞緩緩吹去表面的浮沫,慢慢喝着茶。
崔偉輕咳了幾聲,道:“二老太太恐怕有什麼誤會。我們家小侯爺早有正妻,這次前來,是想納笛姑娘爲良妾。”
迫於無奈之下,他只好把話挑明,總不能讓龐氏繼續誤會下去。
“良妾?”龐氏瞪得眼珠子都快突了出來。這妾和妻的差別,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能肆意對待偏院裡的兩對母女,無論是律法情理,都挑不出她什麼錯,頂多指責她嚴苛了些。仗着的,不就是因爲翠柳和胡姨娘的身份,都是妾嗎?
她從和歸誠候府做親家的美夢中醒來,憤然道:“我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女兒,可不是嫁人做妾的!”
聽她義正言辭,司嵐笙卻險些將喝進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什麼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女兒,她也好意思說得出口。這麼說,不過是想看看能從歸誠候府裡討得什麼好處罷了。
崔偉笑道:“這是自然。我們侯府也不會白納了方家的女兒。”
他從手裡拿出來兩張地契,放在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攤開,道:“兩位太太請看,一座京裡的宅子,另有京郊三百畝良田,作爲笛姑娘的聘禮。”
只是納妾,歸誠候府的這份誠意極足。
看着這兩張地契,龐氏的眼睛都差點長出了鉤子,死死的盯住不放。半晌才道:“這是聘禮,那彩禮呢?”
高芒的嫁娶習俗,在下聘時,男方拿出來的禮物就是聘禮。
這部分聘禮是屬於新娘的私人財產,是要登記上冊,出嫁後作爲陪嫁再一起陪出去的。嫁到夫家之後,再和嫁妝單子一起,拿到府衙備案封存起來。
女子若是願意用嫁妝貼補夫家,這沒有人過問。但若是要和離,夫家要根據這張嫁妝單子,如數歸還相應嫁妝。若是有虧空,會被勒令補上。
這是高芒律法裡面,對女子最大的保護。
另外在婚嫁之中,不常被提起的就是彩禮錢了。是男方在求娶時,直接交給女子孃家的銀錢,以獲得對所娶女子的所有權,往後不管在夫家有什麼事,孃家也不得干涉。
龐氏原來爲方慕笛看的那名親事就是如此,所以衆人才都說她是賣女兒。略微講究些的人家,哪怕是小門小戶,只要是心疼女兒的,都不會收這份彩禮錢。
聽到龐氏主動索取,崔偉的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纔沒有露出鄙夷的神情。
他將地契收起,道:“二老太太這麼說了,容在下回府稟告。小侯爺沒有吩咐過,恕我此時不能答覆。”
龐氏看着被他收起來的地契,萬分不捨。
這兩樣都是好東西,京裡的宅子有多貴她是知道的,光憑二房根本買不起。那三百畝良田,可是每年都有出產。算起來,比那三千兩銀子好到哪裡去了。
歸誠候府的大手筆讓她怦然心動,恨不得從這塊肥肉上剜下一大坨來。當即堆起笑容道:“那就等崔管家的好消息了。”
見兩人談妥,司嵐笙讓煙霞將崔偉送出去,自己則和龐氏說了一聲,便離開了花廳。
龐氏急着賣女兒的嘴臉,看得她心頭煩悶不已。搖搖頭將此事拋到腦後,想起自家女兒的親事來。方錦暉的婚事,也到了緊要關頭,她看好了兩家,還沒找到時機跟夫君商議。
崔偉出了方府,徑自上了對面一家酒樓的三樓,推門進去。
他恭聲將過程稟了一遍,道:“小侯爺果然料事如神。”
崔晟吊兒郎當的坐着,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摩梭着下頜。將一雙長腿交疊着擱在桌子邊沿,全不顧桌子上還有一席精緻的酒水。
聞言,他在脣角勾起一抹輕笑,道:“這纔是泥沼裡也能飛出金鳳凰!那個老虔婆,胃口忒大,也不怕撐壞了肚子。”
昨日一見方慕笛,他便色授魂銷,念念不忘,一大早便着人打聽了她的消息。
知道龐氏是個貪財的,特意加了聘禮,想看看她的反應。果然如他所料,那就是個貪得無厭的,竟敢打歸誠候府的主意!
他的眼中射出一絲精芒,笑道:“既然如此,就晾着她,又不只是她一個人說了算。左右也是無事,我們就好好陪她玩玩。”